木竹,我不知道它真正的学名叫什么,只知道在我长大的那地方,人们叫它木竹。
木竹不是竹,也不是名门望族中的木,也不是上流社会中的木,它只是木中的别类,——灌木。
在我长大的那地方,铁脊岭下的一个小山沟里,年少时的我,见过木竹。夏秋两季,在砂石坡上,在石缝间,东一丛,西一蓬,黑绿黑绿的。也许,木竹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在贫瘠中展示其旺盛的生命力。
故乡的木竹的茎秆不粗,最粗的也超不过人的小指。也不高,最高不过齐腰,在枝叶茂盛期间,茎秆呈黄绿色;在叶子飘零之后,变成了淡黄色,黄土那样的。茎秆的上部,如还没有或没有完全形成木质,四周长满秘密的小小的硬刺,——这是他自我防护的武器,防备畜生们的践踏和侵吞。木竹的叶不大,豆瓣似的,但稠密,如同大广场上集会的人头,你拥我挤,不过层次要多得多。木竹开的是小黄花,不多,象点缀在绿伞上的黄点。与其说整丛的形象如同雨伞,不如说像绿色的蘑菇,不过在世界上恐怕是找不到那么大的蘑菇的。
然而你是看不见木竹的根的,你不知道它的根比茎多,根比茎粗,根比茎长。发达的根系,深深地拥抱着大地,才使木竹富有蓬勃的生机。
我是看见过木竹的根的。我年少时,也和其他山农一样,把木竹刨起来当柴烧。木竹的刺,能抵御牛羊,但抵挡不住残暴无知的人类。
在那“农业学大寨”的年代里,我那可怜的家乡,收的粮食填不饱种田人的肚子,收的秸秆也填不饱农户的灶膛,于是,人们的眼光便盯上了本来刺手的木竹。在那“喜鹊没有搭窝的地方”,木竹就是最容易到手的烧柴了。我离开家乡的时候,似乎已很少见到木竹了。
一晃24年,我已是年过半百,满头华发。当我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国有大企业之后,还得为自己的再次就业而奔波。4、5、6三个月期间,我拜访了六个县(忻州、原平、繁峙、灵丘、怀仁、五寨)的11所私立中学,试图重登讲台。在晋西北的黄土高原上,我又一次见到了木竹。
此时此地的木竹已不时彼时彼地的木竹了。在坦荡的原野上,一丛丛,一队队,整整齐齐,象列成方队的士兵。
在晋西北,人们叫它柠条。它不再是野生的了,而是人们把它从深山里请了出来,让他在深厚的黄土里扎根,帮人类故土防风的。
它不再遭砍伐和蹂躏,它得到了尊重,他也捧出了个贡献。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联想:我就是那木竹。
2002年5月初稿
2006年5月修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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