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那么多年,那里的人和物均发生了许多的变化,惟有记忆和牵挂不曾改变。
每次回乡,总想一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感觉。然,那么多年,我依然是一介平民,唯一与家乡人不同的是我不用远离家乡外出打工,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
英子是我中学时候的同学,后来她嫁到我们村,与她也算是一种未了的缘分。
老家的亲人来来往往,我偶尔会问及英子的情况。婶说英子过得并不好,早些年外出打工,把年幼的儿子留在家里。婶听村上的人说英子的男人好吃懒做,英子于三年前与她男人离了婚。
当我听见关于英子的消息,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英子是个苦命的女子。
英子是她母亲改嫁后生下的。父亲体弱多病,先后又添了弟弟妹妹。妹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弟弟不太听话。一家人的生活状况特别不好,英子的学费还是英子母亲的前夫资助的。
英子上完中学去外乡学手艺,那期间她妹妹因病死了,父亲同年离开这个人世。生活的重担落在了英子的身上。
我上中专的期间去过英子的家,因英子母亲改嫁之前生下的女儿赚了大钱,给英子家盖起了楼房。但家里除了几间床和几件旧家具外,其他什么也没有。但英子家门前的那两棵香柚却生长茂盛。每年秋天去她家总能捎带几个柚子回去。
在我正式参加工作的时候,英子正式背井离乡,加入了外出打工的行业。她出门的路费还是我借给她的。当时我极其反对她外出打工,因英子家的情况不容许英子外出。
英子去了哪里我并不知晓,她知道我工作的地址,却从没有与我联系过。
直到十一年前的春节,我才与她取得联系。
那年春节回老家,无意中说到英子,婶说她就嫁在我们村,并且生了个大胖小子。那时候我已经结婚一年,没有孩子。
得知英子的情况,我买了点心,急匆匆去看她。
英子依然年轻,却不是她年少时候的模样了。身上透着成熟女人的气息,怀里抱着儿子,满脸的幸福。
看得出英子与小她两对的男人关系很好,我为英子有个好归宿而庆幸。
英子在儿子满了周岁之后又与她男人一起出去打工。就那样,与英子再度失去联系。
时常在想:“英子为什么不与我联系呢?”是因为我是城里人,她是乡下打工女的缘故么?若不是那样,英子为何不与我联系?
后来我仔细想过英子不与我联系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借给她的两百块钱她一直没还的缘故。至于她为什么没还,也没提及,那么多年过去,我与英子一直没有提及。其实,我借给她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她偿还。
若,英子与我联系,又是怎样的联系?我又能帮助她什么?也许英子是那样想的:相见不如怀念。但朋友之间若失去了联系,会多出许多的不安和牵挂。记忆永远在存放在脑海,好朋友一生都不会忘记。
与英子的友情是在中学时代建立的。上学的时候她家庭条件不好,我虽然在农村上学,但妈妈是老师,爸爸在县上工作,家庭经济上理所当然要比英子强许多。
英子不住校,跟着我到妈妈的学校住宿,那样可以免去住宿费用。英子在校生活很是清苦,从家里带来的都是咸菜。我那时候不爱吃饭,妹妹每天给我送来的菜很多时候都让给了英子。
和英子逃学是常有的事情。自习的时候,学校附近的那个水闸是我和英子常去的地方。那里一般人不会钻进去,夜色晴朗的时候,我与英子下了晚自习,我和英子躲开老师和同学的视线,钻进那个水闸,进行我们的秘密活动。常常在那个地方说上很久的悄悄话。用现在的话形容,我和英子应该是闺中密友。直到中学毕业,都没有人发现我们那个秘密。
父亲每周给我两元钱的零用钱,二十年前的两元钱,对于一个在校学生来说,可以算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我和英子在中学的最后一年,充分利用了那笔不菲的财富。
一毛钱的瓜子,足可以让我和英子在水闸里吃上半个小时,瓜子吃完了,我们手拉手,唱个歌,踩着月色,踏在去母亲学校的路。
五毛钱的罐头,让同学羡慕不已。
两块钱一条的纱巾,班上只有我和英子有。我喜粉色的,英子喜黄色的。
英子的嗓子很好,《我多想唱》是我和英子经常唱的歌儿。还有《一棵小树》、《望星空》、《血染的风采》,那些陈旧的老歌,现在我依然记得。歌唱的时候我的心情依然会澎湃,回忆的镜头再次拉近,英子的形象会落入我的眼帘。
英子上学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子特别喜欢她。但那时候的情感处于朦胧阶段,连说话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更不说牵手说爱慕的话了。偶尔在无人的时候,眼神传递着心里的一丝感觉。
那个男孩与英子一样家境也不好,中学毕业以后就外出了,一直没有音信,英子所谓的初恋就此夭折。
现在回想起来,中学三年,与英子每天都在一起,吃饭、睡觉、学习,怎么会有那么话题可以讨论?也就是那些话题影响了彼此的学习成绩,她缀学在家,我只上了一所职业中专。
我从此离开家乡,住进了县城,与英子的联系日益减少了。
直到今年春节,我再次回到老家,一大家的人聚在一起玩牌,我无所事事,想去英子家看看。虽然婶说英子离了婚,但依照农村的习俗,英子的儿子应该还留在家里的,去看看她的儿子也好。十年过去了,她的儿子应该上了四年级。
步行到英子家,还只到英子的村口,我看见了英子村组的一个老妇人,她是我小学同学的妈妈,那么多年没见过我,却还能认出我来,她告诉我英子现在就在家里。
“怎么?她没离婚?”
“她和她男人关系好得很,怎么会离婚呢?离婚的是她嫂子。”
那时候我才知道婶弄错了,原来,英子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
很快找到了英子。英子在亲戚家看电视,老远就听出我的声音,认出我来。十年不见,英子老了许多,额头了有细小的皱纹,皮肤有些粗糙,穿着也很一般。但我依然看见英子眼角的满足和幸福。
并没有去英子的家,而是挽着英子的手,走向了我们的母校。
母校早就被改成村办企业场所了,后来企业倒闭,连房子砖瓦都不存在了。只是那条路还在。
与英子漫步在那条简易公路。岁月不同,心境也有所不同,谈论的话题也有所不同。
谈话期间,得知英子因节约来往的路费几年没回过家过年,这次回家一是为了建房,二是为了给她男人做生请客。
我为英子终于拥有自己的结实的房子而高兴,三间两层的楼房,还做了简单的装修。那样的房子在农村一家三口住上一辈子应该没有问题。
只是英子的儿子越来越大,英子的公、婆岁也日渐苍老,英子还能在外漂泊几年?英子说走一步算一步。若回家种田,英子怕又做不来了。英子与她男人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专长,见识也不多,若不那样,又能怎样?
当我们到达曾经玩耍的水闸地点时,却怎么也找不着那个水闸了。
“英子,你娘家也是走这条路,那水闸什么时候不在的,你怎么都不知道呢?”
“哎,出门在外,每次回娘家都是来去匆匆……”
“可是,无论你怎样匆忙,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你应该还停留下来看一看啊……”
……
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少年时候的记忆在英子的脑海里已经被封存,很少拿出来翻晒。而生活也磨光了我们曾经年轻的棱角,各自成家,彼此回忆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与英子分手后,英子给我留了一个电话号码,我给她打过一次,是她男人接的,说英子半夜才能接到电话。
不知道与英子的再次相逢会在什么时候,会不会又是十年。然,生命中有多少个十年,有多少次关于年少与故乡的回忆?
倘若再次相逢,是不是在我荣归故里的时候?与英子的距离会不会越来越远?倘若那样,我宁愿自己平淡一生,所谓“衣锦还乡”就当做是我和英子有生之年的梦。
那也是一种乡愁。
2006-05-25-20:1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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