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是一个传统的农村妇女,也是标准的中国式贤妻良母。对我公公和丈夫的照顾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我有时有点生气,甚至有点嫉妒。刚到夫家时,我都快要昏了。天哪,这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儿子大男子主义十足,我如何伺弄得了。
我夫家在农村的一个小镇上,公公是个铁匠。在我的印象中,他老是躺在门口的躺椅上,夏天敞着衣服吹风扇,冬天太阳暖和的时候就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旁边老放着一壶茶,茶完了,婆婆马上给添上。那把椅子,好象代表着公公的至高无上的权威,除了公公,别人是没有权利躺上去的,甚至是小孙子偶尔躺上去也会被吆喝下来。吃饭的时候公公就坐在饭桌前,等婆婆给他盛饭,吃完了婆婆马上接过碗去添饭。看到公公肥胖的身躯,再看看婆婆瘦削的身影,我私下里开玩笑地对丈夫说:“你妈身上的肉都长到你爸身上去了。”我观察到丈夫对公公也挺害怕的,回到家跟婆婆有说不完的话,到公公跟前马上没了话。这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贾政,贾政是受了程朱理学四书五经的熏陶,而我公公没读几天书,是受了谁的熏陶,我婆婆又受谁的熏陶。
对公公如此,对自己的儿子也如此。也许因为我在场的原因,我从未见过婆婆在我跟前抱怨过他的儿子。早上,丈夫睡到吃饭的时候婆婆才心平气和的叫他起来。看到婆婆把丈夫培养成这个懒样,我都有点后悔发愀,丈夫会不会也要把我培养成婆婆一样的女人,那我可真有点忍无可忍了。我的丈夫大男子主义的确很强,在我的强力抗争下才不得不有所收敛。但我知道,丈夫还是需要象他母亲一样的女人。
婆婆的思想有点封建。我怀孩子以后,她就背着我和丈夫偷偷出去算卦,回来高兴的对我丈夫说,准是男孩,我听了就不舒服。怀孕三个月的时候,镇上一位中医号过我的脉以后说,十有八九是女孩。回家的路上丈夫一直不说话,半天说了一句:“要真是女孩怎么办。”我当时又好气又好笑,打了丈夫两拳,警告他:“小心女儿听见了,将来不认你。”丈夫马上回话:“我不说了,不过,老父亲可在乎了。”没想我后来真如婆婆所愿生了个男孩,丈夫回去报信,公公第一句就问:“男孩女孩?”听说是男孩高兴的马上拿出黄历起名字。
我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了,公公和婆婆也一天天衰老了。有一天,我对丈夫说:“你妈被你爸压迫了一辈子,你爸的爱心跑哪去了?”谁知让我六岁的儿子听见了,他竟然在回家的时候,责问他爷爷:“奶奶被你压迫了一辈子,你的爱心跑哪去了?”搞的我哭笑不得。婆婆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了,阴天的时候,就痛的厉害,用了许多药方,却没有多大效果。我回家的时候,竟意外的发现,公公象换个人似的,不再躺在椅子上,而是跑前跑后的为婆婆端汤送药,眼睛里也饱含关切与柔情。我奇怪的问丈夫:“这是你爸爸吗?我都不认识了。”丈夫说:“你懂什么,你对我爸爸了解多少?”我更加迷惑不解:婆婆日复一日的辛苦操劳,为什么竟毫无怨言,甚至还很快乐?爱一个人需要用一辈子来付出吗?还是我对爱情的理解太肤浅了?后来我看了一篇文章,说的是一只活了99次的猫,前98次被不同的人喂养,过着衣食无忧甚至奢华的生活,但他不快乐,最后一次成了野猫,爱上白猫,专心照顾白猫和他的孩子们,却过的很快乐。我想我的婆婆也许就是那只快乐的猫吧。她虽然没文化,甚至于无知迷信,但她使我这个追求平等爱情的现代人多少有点汗颜。在今天物欲横流奢侈靡华的大都市,现代人的爱情变的虚幻而脆弱,网络爱情把现代人空虚寂寞演绎的淋漓尽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成了遥不可及的童话,“真心爱人”也变成经典浪漫被传唱不衰,但谁又能体会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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