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曲)木棉花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木棉花,开得红红火火的时候,晓寒曾听过,这熟悉的声音,仿佛真的离她很远的,若有若无,她确切的听到说了,只是说些什么,记不起来。
雨,一直在落,落得使人生愁,终于按捺不住。沈一君熄灭燃半截的香烟,扔到地上,他并不像往常一样一脚踏上去把残烟踩了粉碎,而是大步的跨了过去,断断续续的烟雾静静的在书房里寂寞的望着沈一君关上了门。
晓寒并不喜欢红色,木棉花的火红,艳却冷,远而孤。跟着王婆来到沈一君的家,见到沈一君的时候,他就是披着酒红色的昵子大衣,晓寒从他伸手捞肩上的衣领时,看到食指的黑黄,她心里嘀咕了一声,常抽烟吧,借烟消愁?她来不及猜测的时候,王婆笑容可掬的和沈一君说,“二千块,太少了!”
“二千!分文不多,也不少!”沈一君从红实木的茶几拎起早早准备好的大洋,不容多议的递给王婆,“钱带走,人留下。”
王婆佯怨佯愤的说,“哪儿再捉摸这么个水灵的姑娘,有钱人还真口窄。”
沈一君不理会王婆,从茶几上掏出香烟,很迅捷的点燃了,淡香呛进晓寒的咽喉里,
王婆怏怏的走后,晓寒咳嗽了一声,沈一君才和她说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晓寒低眼,涨红了脸,通红的像窗外,雨里飘落的木棉。
沈一君的书房很大,从唐诗到民国初期新起的文学,都收藏到了。晓寒识字,渐渐的对书房有了不曾产生的热情,她的热情越浓,心底的疑惑也跟着膨胀,沈一君不识字。
沈一君很冷淡,除了对满书架上的书,从他的商行回来,有一半的时间,他都消耗在书房里,偶尔,晓寒煮好咖啡端进去,沈一君总是一手夹着半截香烟,一手托着书,怔着窗前盛开的木棉。
晓寒轻放下咖啡,准备掩门离开的时候,沈一君喊她,“晓寒——”
晓寒仰望着他,沈一君足足比她高出大截。
“你喜欢木棉花吗?”沈一君问。
“不喜欢。”晓寒很坦诚。
“怎么?”
“一株孤芳自赏的树,以为比人间要高些,就超尘脱俗了。”
“呵——还是会孤独,但总不愿意低头屈膝。”
“也许,只要还在这儿,总会等到同一类的人,事,物,总会等到的。只要还在这儿,不变的绽放,凋谢了,又再开。”
沈一君朦朦胧胧的说,“还在这儿等。”
咖啡凉了,晓寒没有喊他,掩上门,从客厅里眺望里院内的木棉。
“同类的生命。”她含糊不清的自语。
沈一君开始热情了,像一株红火的木棉,晓寒有时候也会像红火的木棉,幸福的笑,像花儿一样。即使是瞬间的抑郁也会很快的冲散,不再计较关于名份与爱情的重要。
看到雨里飘荡的木棉,她才又重返一丝丝的委屈,不经意就会从身后环抱着沈一君,责嗔的怪他,“我想做你的妻。”
沈一君总会和蔼可亲的转过身,抬起晓寒的脸,刮刮,说,“这样,是不是妻有什么重要呢?”
晓寒别过脸,“我总觉着,爱情有了名份才算‘妾身分明’。”
沈一君皱起眉,晓寒又在困扰着他,他许多次曾想着怎样和晓寒办一次隆重的婚礼,他想晓寒穿上红色的旗袍,一定娉婷多姿,具体到这些时候不曾实现,他自己也弄不清自己,谜的人啊。
木棉花,开得真的很红,却一直下着雨,也落得很多,满地的堆彻,堆得眼花缭乱,无故的缭乱进心底。
沈一君渐渐的带晓寒走入他的社交圈子,民国初期小资的高级情调和虚伪的高雅在晶莹透明的夜里,凉如水。晓寒穿着紫红的旗袍,一君喜欢她穿红色,晓寒喜欢紫色,所以订做这一身紫红色,是两全其美的颜色,她很自然成为整个宴会的焦点,内心自然而来的自我保护意识使晓寒避开人群,独自站落在大堂外的阳台上,模糊的月晕,冷冷的照进毛孔里。抱紧臂膀,依旧挡不住无处不在的冷月光。
“你很冷吗?”
晓寒抬起头,瞪着似笑非笑的人。
“或者,可以来件披肩?”耸耸肩的他开始自我介绍,“这里是我家。”
“我想不用。”晓寒很快的回答,放眼在人群里搜索沈一君,沈一君看到她,从眼神里读懂,晓寒需要他。
走来的沈一君远远的向晓寒伸过手臂,晓寒走向他。
荡漾的音乐这时候响起来,沈一君搂着晓寒,低低的说,“离那个人远一点。”
晓寒变得快乐起来,仰着脸,“离你近些就离远了其它的任何人。”
沈一君微笑起来,像慢慢张开的木棉,痒痒的拂动晓寒的轻盈的舞步。
“他是谁?”晓寒接过沈一君递过来的外衣,问他。
“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总之,你离他远点。”沈一君又抽支香烟,已经熟悉香烟味道的晓寒不再咳嗽,而是感到这味道也是一种亲切。
沈一君忽然说,“以后你呆在家里就行了,不要跟着我出去。”
晓寒一愣。
“十八号,十八号,”沈一君喃喃的念道,“晓寒,十八号我们结婚。”
晓寒又一愣。
今天,六号,过了这个晚上,就是七号。
晓寒满心窝充满幸福的又撕掉一天的日历,隐约迷幻的体会着自己“扑噗”的心跳。
十号从晓寒手中撕毁的时候,她听见,迢迢又渺渺传来:
许多以前,我爱上的那个女孩,又再出现——
打开我心房的身影拨动我心弦的语言——
萨声斯伴奏的歌声从远传到了近,晓寒推开门。
沈一君不希望的还在意料之中从一步到一步的呈现出他心底的有点怨,有点恨。
该死的方准,该死的晓寒,该死的他。他到十八号的这些日子在愤愤的骂艾中已经度过大半。
晓寒哭了。
“原谅我,君!”
沈一君没有说原谅的话,只是搂着晓寒,静静的,不要人打扰的。
放开怀抱的时候,沈一君把他毕业的心血,他白手起家的君宝商行和晓寒一起送到方准的手上,依然没有说原谅的话。
方准狡黠的笑了,笑隐藏得深,晓寒看到的只是他温柔的浪漫。
沈一君看到了,因为方准冲着他笑。
-全文完-
▷ 进入幽然尘外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