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爱情的年代，岁月填充着无奈的痕迹，记忆流逝着惆怅的悲哀；锋利的刀剑和缠绵的感觉，甚或壮烈的生死，都不能改变时间对人的考验。寂寞、孤独和懦弱，是曾经选择的方向；回首、悔恨和悲哀如落叶般飘零。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许在一个缱绻的夜色里还在迷梦中寻找方向，也许在异度的空间里曾经重楼里深锁眉头；不知道她去向何处，是后人为她编制一个美丽的回忆，还是自己强喝了一口迷人的孟婆汤。

为什么要在死后去改造，为什么要在事后去回忆，倘若这便是今人对于古人的智慧，倘若这便是今天之于昨天的成长；那么历史浩荡的长河和人生漫长的旅途只不过是后来为过去编制的一个当时无法看见的海市蜃楼。

于是有了伟大和美丽，我们变得壮烈而辉煌，我们曾经绚丽而灿烂。

风带走了所有的痕迹，追寻的人何从找起？梦里曾经走过的方向，昨天亲眼经历的事情，如何才能留在记忆里永不变色。是我们希望变化，还是岁月苛求完美？

渐渐朦胧了视线，渐渐习惯了改造，用语言和文字，构造属于人的历史，用山川和天地，编织属于别人的天空。不管那是多么不堪回首的日子，我们一样坦然处之。

这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能力？造物主费尽心思的捉弄，变成一场六月里的飞霜，一个白娘子的神话，还有一个蝴蝶飞舞的奇迹。

飞绕在天涯的蝴蝶，带不走所有人类的哀愁，除非，所有人类都变成蝴蝶，带走自己的哀愁，结束人间的痛苦。

飞出无限哀愁，造物主哭泣的眼色在夜里颤抖，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弱不禁风。

翩然起舞的美丽，在一个终结变成开始，从一个开始就不再真实。

我们希望什么，变成蝴蝶？

一、坟墓

在山的拐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坟墓，在坟墓前有一块碑，碑上写着“梁山伯与祝英台”，坟墓显得有些苍凉而孤独，行人来往，对这上面的名字既觉得陌生，也感到奇怪，因为那坟头随时都飘扬着白色的招魂幡，燃着清香，放着事物，飘着纸钱，不知是什么人经常到这里来，那么精心的整理和照顾它。

一个青年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经过坟墓，不由好奇的下马来，这里实在很幽静，这坟头就显得更加苍凉。

一个老头蹒跚着走了过来，提着一篮子香火，青年奇怪的问：“老人家，这坟墓里面是什么人？”老头转过头来，看着那人，说：“是一对爱人，一对真心相爱的人。”

青年说：“是吗？真心相爱的人。”显然青年还是处于那种对爱情充满期望的阶段，他奔走天涯，最渴望的也许正是一份能够相伴到坟墓里的爱情。

老头一面蹲下去将纸钱放在地上，一面说：“是真心相爱的人，因为爱情不惜舍弃他们的生命，因为爱情宁可离开这个世界，为了真正的长相厮守，真正离开现实对他们种种残酷的束缚，选择了埋葬自己。”

青年看着那苍凉的坟墓，忽然觉得那其实很美丽。他带着羡慕的口吻说：“这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老头说：“这是无可奈何的抉择，是人在现实中无助的最后一个依托，但愿死去的人，他们不再受到世俗种种的束缚，不再难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不再成为一个悲哀的人。”

青年好奇的说：“老人家，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

老头回头看着那青年，他已经坐了下来，似乎一定要听这个故事一样。老头叹说：“知道，只有我知道。”

书院

青年抬起头，老头看着蓝天，说：“那也是这个时候，春天刚来没有多久，那个叫梁山伯的少年，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来到书院学习，那书院是方圆百里最著名的书院，凡事前来的人，都带着一腔热情，和准备装载满腹经纶的躯体，他们和这春天里的花一样散发着活力，和这春天的鸟一样抑止不住内心的喜悦。”

青年点点头，他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希望不是一个书生，不是一个经世济国的才子，而是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士，一个横刀立马的将军。

“那白衣的少年到了书院的门口，看到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冲动，那些和他一样充满激情的少年，都将成为他的朋友，不久之后他们将挑起这个国家的担子，成为这个国家的栋梁；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同样白衣的少年走了过来，那少年身边还有一个书童，喔，原来的那个白衣少年也有一个书童。”

青年说：“你最开始说的那个白衣少年就是梁山伯。”

“对，他就是梁山伯，另外的那个白衣少年是祝英台，祝英台的书童，叫着含香。”

青年说：“梁山伯的书童呢？总该有个名字吧。”

“名字，他当然有名字，他，他就叫初九。梁山伯看到祝英台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和这个少年有种一见如故的默契，他主动上前去，笑着说：‘兄台，你也是刚来的吗？’祝英台高兴的说：‘是，你也是吗？’她的声音有些甜美，像是春天的雨，你应该知道了，她是女扮男装前来书院学习的人。”

“她见到梁山伯的第一眼，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使她有些害怕，在她离家的时候，她的母亲将一只猪蹄用红绸子包着埋在地下，据当地的风俗，一当她在外面有了不轨的举动甚至念头，那绸子就会坏掉，此时她最担心的就是那地下红绸子会不会如同这春天的风一样，随着时间而改变它原来的色彩。”

“所以她尽管高兴，也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就离开了梁山伯，梁山伯和初九来到书院，找到了安顿的地方，他们主仆二人被住在一间小屋里。”

“那是一个幽静的书院，在山的环抱里，它显得那么苍翠而充满了激情燃烧的生命力，那群山似乎是那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最坚实的保护，他们无忧无虑的思考着那书卷上百折千回的大道，也思考着他们的前程。”

“梁山伯站在书院的长廊上，看到祝英台直接往后院走去，那里面住着先生和师母一家人，他想：难道她是先生的亲人？他一面想着，忽然看到在很多人的簇拥下，一个白衣公子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他的神情写满了那种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他与生俱来的优越使他远离烦恼的脸上，充斥着对于生活的桀骜和对于人生游戏的态度。这是梁山伯最讨厌的，梁山伯是一个文人，文人虽然并不认为众生应当平等，但他们愿意用谦卑的心态去看待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世界，而不是不屑一顾，相反，他们反而认为自己应当承担更多的责任，穷则独善其身，达而兼济天下。”

青年点头说：“不错，不但是文人，只要是汉人，他们都具有这样优秀的品质，只要他们懂得人生的道理。”

老人抬头看着那意气风发的青年，说：“是的，他带着不屑的神色离开，他在山道上走着，渐渐来到后山，忽然一阵琴声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山间一道瀑布下，一个凉亭里，一个少年公子正在弹琴，那琴声优美到了极点，让他忘记了世俗的纷纷扰扰，他忘情的来到亭子边上，静静的听着。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人？’只见含香翻身来到亭子外面，站在梁山伯面前，说：‘我们家小，小公子在这里弹琴，不能让人打扰。’祝英台缓缓说：‘含香，弹琴的人最难得的就是遇到知音，琴声和心声一样，本来极难向人倾诉，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够听懂，你让梁兄听下去。’梁山伯听着她美妙的声音，觉得那比之琴声更加美丽。他闭上双眼，感到自己来到了一个美丽的仙境，那里流淌着清清的河水，飘洒着忘情的香气，飞舞着飘然舞起的蝴蝶，荡涤尽内心深处的尘埃，寂静了红尘俗世的喧嚣。他睁开双眼，祝英台笑说：‘能够听进这曲子的人，必定是向往宁静的人，这首曲子的来历，梁兄，你知道吗？’梁山伯说：‘是《蓝天白云》？’祝英台说：‘不错，正是这首曲子，听说是江湖上一个异人所作，我喜欢它的宁静志远，在江湖的一个角落里，忽然明白了天空浩瀚而悠久的美丽，那昭然于世的和平和安详，却是许多人见过之后立刻忘记的景色。而由此而来的琴声，则是他们完全不能领悟的旋律，这世间毕竟有太多希望得到功利的人，他们汲汲于名利，不再喜欢抬头看天上平静的蓝天，不再在意蓝天上漂浮的白云，如同他们忽略人生最平淡的幸福一样，而非让自己置身于权力和财富的漩涡之中。’”

“梁山伯听着他从未听过的话，他觉得眼前这俊秀的人不但聪慧，而且美丽，她带着与众不同的高贵的气质，如同山里绽开的兰花，散发着尽管没人注意却依然怡人的阵阵清香，梁山伯想她就是一个书香子弟，一个真正的带着书卷香气和文人情操的世家公子。”

青年说：“其实一个女子要扮作一个男人实在太难了，难道梁山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他没有觉察到，因为没有人会去想他认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就像他认为那纨绔子弟根本没有值得敬服的品质一样，他觉得书院里不会有女子，尤其不会有女扮男装的女子。而他此时更是陶醉在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之中，梁山伯的祖先世代耕读，为的就是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来，所有尽管梁山伯从小有着文人高傲的气质和坚韧的品格，但他却没有文人世家理当有的优雅的举止和完美的修养，而这正是他所奢望的，祝英台纤弱的风格正好如他心中所想的书香子弟一样，在纤弱中带着淡雅而高洁的书香气，那不同于女人柔媚的气质，深深打动了梁山伯内心深处渴望的梦境。”

“祝英台笑说：‘公子，你会弹琴吗？’梁山伯摇摇头，他的家庭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说：‘我家里没有琴，也没有人教我弹琴，我一向认为那是一个学子理应具有的才华，可惜一直无缘学习。’祝英台说：‘六艺经传，以诗书为首，不会弹琴并没有什么，只要有欣赏琴声的领悟和捕捉琴韵的灵感，那就是琴上最大的成就。’梁山伯点点头，说：‘祝兄的琴声透着优雅和自然，是我听过的最美的琴声。’含香一笑，说：‘那是当然，我们，公子从小学琴，没有人不夸他的，才貌双全……’祝英台将琴往含香身上一放，说：‘你帮我把琴送回去，我要和梁兄在山上走走。我喜欢漫步在山上，天地是最完美的琴，自然的声音是天地间最美的声音。’梁山伯点头说：‘不错，此言得之。’”

“忽然一阵笑声传来，只见那纨绔子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他们身边，对着梁山伯和祝英台说：‘你们也是今天来的吗？’祝英台不屑的说：‘咱们走。’他们两人缓缓向前走去，身后一个仆人忽然问道：‘站住，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祝英台转身说：‘马太守的儿子，马文才，对不对？’马文才笑说：‘正是在下。’祝英台一笑，拉着梁山伯走在山道上，说：‘梁兄，这山上的景色可真美，可是再美的风景，也经不住俗物的摧残，我们到山下去，顺着这条瀑布，有一条小河，那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梁山伯说：‘你很熟悉这里吗？’祝英台说：‘我的母亲和这里的师母是朋友，我小时候经常来玩。’”

“他们走过阡陌交错的小道，踏着春天里花香的味道，来到小河边上，河边只有他们两个人，祝英台看着树林上蓝色的天空，说：‘我最喜欢这种感觉，忘记了一切，真好。’梁山伯点头说：‘是很好，这感觉好像灵魂被洗涤一样，没有任何束缚。’祝英台问：‘你也觉得有束缚吗？是什么在束缚你？’梁山伯说：‘是生活，是未来，是我对未来的期望，还有我的亲人对未来的期望，是因为我还有一点能力而产生的企盼，是人们世俗眼光里所渴求的成功和扬名，是一个男人理当承担的责任，是一个灵魂无法逃避的现实。这都是束缚，它们甚至还会来到我每一个梦里，将哪怕仅是梦的美丽搅碎，而我，就会迷茫，觉得自己深陷在可怕的沼泽里，越是要挣扎，就越是不能挣脱。’祝英台看着梁山伯，有些同情的说：‘是生活的压力，我没有生活的压力，但是却一样感到沉重和不能呼吸，只有远离家庭的束缚和世人的目光，远离他们订下的规矩，才能透过这层层的树叶，见到天空蓝色的天际，和天际白色的云。我们其实都一样，一样因为不能摆脱束缚，而希望寻找到真正的自由，以作为失去理想的补偿。梁兄，你到书院学习，和他们一样是为了功名吗？这就是你的束缚？’梁山伯点头说：‘是的，我担着家庭唯一的希望，这希望在他们心底埋藏了不知多少年，也在我身上缠绕了不知多少年，我知道，这是一条漫长的路，一条甚至根本不可能往下走去的路。怎么，束缚你的难道不是功名，不是他们对你的与你对自己的期望不相一致的期望？’祝英台说：‘每个人都会承担家庭留下来的责任，我不会因为功名而烦恼，但是我一样有着比你更痛苦的烦恼。’梁山伯笑说：‘不管这些烦恼，我们可以忘记，至少现在，要忘记这些烦恼，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梁山伯觉得那一刻他是快乐的，快乐到忘记了所有的哀愁，忘记了自己来到书院的目的，忘记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他希望自己如同那流动的河水，能够流到最远的地方。”

“他们开始了学习四书五经的生涯，每天沉浸在诗中美丽的意境里，听到的都是华丽而委婉的话语，脑中想的也是如同山水一样美丽的辞藻，梁山伯天生充满了幻想，而在这美丽的生命里，他的幻想更加充满了一种神奇的力量，将他整个的灵魂带往仙境一般的国度。他也最得先生的称赞，因为他对诗书的见解总是那么的独特，他说着和诗中一样美丽的句子，成为书院美丽风景里不可缺少的一笔。不过，祝英台却是书院里最美的景色，她不但美丽，而且永恒，比之渐渐变迁的气候要迷人得多，她总是给人带来许多的疑问，她喜欢和人说话，也喜欢大笑，却能沉静的弹着悠悠的曲调，她有时似乎是你很熟悉的朋友，有时却又如同一个遗世独立的仙人，她带着神秘的情调，漫步在书院充满书卷香气的回廊上，总会引来一群羡慕的目光，那羡慕里，兴许还真有不少爱慕之情。不过，似乎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想过，祝英台是一个女人。而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马文才，他一样充满了激情，不过他的激情，更在于他对自己青春年华和大好身世的挥霍，在于他的高傲和满足，在于他玩世不恭的态度，和高高在上的气势。马文才，这个书院里虽然有着许多仆人却依然孤独的人，他不懂得琴声的美妙，更不懂得诗书的内涵，他对生活全部的定义，便是眼中形形色色的人们毫无目的的忙碌，便是与生俱来似乎上天注定的缘分，这是他欣然接受命运并自命为天之骄子的原因。”

“在第一次小考之后，梁山伯压抑住忐忑的心情，来到小河边上，祝英台也站在那里，见到梁山伯，祝英台说：‘你考得不错，是最好的。’梁山伯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说：‘你已经知道了吗？那只是一次小小的测试，并不代表什么。’祝英台说：‘先生很满意你的文章，和你的观点，只是你的言辞还是有些稚嫩，是那种过两年你自己看了就会真正感觉稚嫩的稚嫩，先生说你需要锤炼。’梁山伯说：‘是啊，现在不就是来锤炼吗？’祝英台说：‘时间好快。’梁山伯说：‘我认识的一个老先生说，如果你觉得快乐，那么时间就会过得很快。’祝英台笑说：‘我们明天下山去玩好不好？’梁山伯一惊，说：‘下山？’祝英台说：‘我们走这么远来到这里，当然要下山看看，古语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这么说定了。’”

“那是一次快乐的经历，山下是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他们走在喧嚣的人群里，感到彼此的距离渐渐缩短，祝英台喝了几口酒，脸上一片绯红，梁山伯笑说：‘你的酒量很小。’祝英台说：‘这是我第一次喝酒，这才是真正自由自在的生活。’梁山伯说：‘其实富家公子总是希望自由，自由有什么好？在我们村子里，有很多人，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作，可是他们却一点都不幸福，如果在自由和富有之间选择，他们宁可选择后者。’祝英台看着梁山伯，问：‘你吃了不少苦吗？’梁山伯笑说：‘我不知道，有时我觉得那就是苦，可是当我看到更苦的人，我又觉得那反而是一种幸运。’”

“祝英台叹说：‘可惜，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我还固执的认为，那些人即便没有铺天盖地的楼房，但却仍然有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原来世上有好多人还过着清贫的生活，我真是惭愧。’梁山伯说：‘那不是你的错，那是无法解释的原因，他们不但懒惰，而且愚蠢，你说愚蠢是错误吗？’祝英台问：‘是错误吗？’两个人都向着窗外看去，人群来来去去，熙熙攘攘。”

“忽然马文才的身影闯入他们的视线，祝英台皱眉说：‘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下山只是为了简单的玩乐，看到就讨厌。’梁山伯笑说：‘这就是不是冤家不见面。’说着马文才已经上了楼来，看到祝英台，上前说：‘祝兄，你也在这里。’祝英台冷冷的说：‘废话，你的眼睛又没瞎。’马文才说：‘你们吃饱了吗？我请你们……’祝英台急忙说：‘你以为我们和某些人一样非要吃到肠肥肚满才满足吗？我们不是畜生。走，失陪了。’他拉着梁山伯离开了酒楼，一路上祝英台快乐的哼着小曲，说：‘明天又要读书了。’”

“梁山伯看着外面磅礴的大雨，那是夏天来临时的第一场雨，初九无聊的看着雨，梁山伯经常忽略初九的存在，他看着整理房间的初九，问：‘你想家了吗？’初九抬起头，梁山伯说：‘我有点想我的母亲，她也应该一直在想我。’他起身来到窗外，听到雨里似乎飘来一阵琴声，那琴声里似乎倾诉着一种思乡的情结，深深的打动游子细腻的心思，他慢慢的走到回廊的尽头，所有的人都休息了，只有雨声顺着琴声飘荡在幽幽的夜空。”

“他喜欢听这琴声，有时即便在梦里它们也一样陪伴着他，带着那琴声若即若离的旋律，他仿佛回到了故乡，看到了金黄的菜花里劳作的父亲，和那昏黄灯光里正在纳着鞋底的母亲；看到自己金榜题名，走在故乡亲切而又温暖的土地上，感受风的抚摸和阳光的照耀。”

青年问：“祝英台呢？她喜欢梁山伯吗？”

老人想了想，带着憧憬、向往的回忆着，“她比之梁山伯更加希望得到爱情，她是重楼深锁的女子，是向往自由的人，她觉得梁山伯是那种不会给她带来束缚的人，因为他们是无所不谈的朋友。祝英台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听他讲乡村里的故事，听到真实的关于世人的故事，而不是书卷上刻意浓缩和描述的几个没有血肉的人，从梁山伯那里，祝英台感到了生命的力量。”

“那是一个黄昏，祝英台轻轻的弹着琴，只有他们两个人，祝英台忽然停下了弹琴。她说：‘每次都是我弹琴，你听我的声音，现在，我要听你的声音。’梁山伯问：‘听我的声音？’祝英台说：‘不错，你的声音，我要听你的印象，因为那是对世界直接接触后最深刻的感悟；听你的想法，因为那是对世界真实的浓缩和反映；听你对你自己的看法，来看看一个人认识中的自己和别人心中印象的差别。我希望了解真实的生活，希望远离书本的束缚，希望接受人间最真实的情感。’”

“梁山伯喔了一声，转头说：‘我的家乡，现在是菜花盛开的季节，阳光明媚，大自然将贫穷而枯萎的乡村，装点得那么美丽，我很喜欢在这个时候去捉蝴蝶，我喜欢蝴蝶的样子，它们不但轻盈而美丽，还有着世人没有的悠闲，它们俯视着大地，停留在人间最美的花朵上，它们吸收雨露和甜蜜的滋润，远离俗世和名利的纷扰。’祝英台说：‘而我经常看到的蝴蝶，它们孤独的徘徊在花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梁山伯说：‘在寻找朋友，寻找解脱，因为它们看到美丽的春天渐渐消失，它们的生命也将消失，期望美丽的生命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美丽受到摧残。’祝英台叹说：‘希望它们能找到生命延长的力量，找到永生，找到永恒的美丽。’”

“梁山伯说：‘我总是同我的父亲一起到地里去干活，我喜欢那种劳累的感觉，那种耕耘的辛苦，而我的父亲，似乎比我更加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总是村里最早离开家的人，也是最晚回来的人。在他的意识里，唯一的愿望就是我能离开乡村，来到繁华的城市，不再沾惹肮脏的泥土，而能享受高高在上的荣华。’祝英台问：‘你呢？你是怎么选择？’梁山伯说：‘我也一样希望远离辛苦，尽管我是一个勤劳的人，但那不是世俗中的幸福，我经历了太多的人情世故，那些村民根本不如你想象中那样，朴实、勤劳、善良，其实他们比谁都想远离土地，比谁都想安享悠闲的时光，他们嫉妒那样的人，甚至嫉妒有追求那糜烂生活权利的人。所以他们嫉恨我以及我的父母，我能感觉到那漫不经心的鄙视，那心不在焉的憎恨，那不着边际的陷害，那听不到闲言闲语。’”

“祝英台问：‘他们是那样的人吗？’梁山伯叹了口气，说：‘他们不但势利，还很短浅，自己不愿送孩子求取功名，还希望别人的孩子一样受苦。’祝英台说：‘这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虽是人之常情，不过也实在讨厌。’梁山伯说：‘讨厌的不是这个，而是可怕的生活，他让我再也不能承受这没有形状的压力，使我渐渐醉心于功名，希望能够衣锦还乡，甚至不惜掩盖自己的每一个本性，他让我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家世，有前途，你来书院的目的，只是学习。而我，却不一样，我是为了功名，真正的为了功名，尽管我并不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