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随柳来到的那座城市，是江南水乡的一个小镇。这里凡到了春暖花开和山青水秀的时节，将会引来无数英雄竞折腰和众多美女唱渔歌的。游人或抒情怀古，畅谈人生感慨；或魂牵梦里，品赏水乡美景。然而，小花身在其中，却没有这等闲情逸致。到了这里，她便被柳介绍到一家叫“春满楼”的酒店做服务小姐。一旦有了这份职业，小花就再没有了支配自己的时间，为此，她只能把风雅与闲情深藏于自己的意想中。

小花上班的那家酒店，虽不奢华，但也还算干净，更与色情无关。在这里小花有种别样的感觉，——她愿把这里当成是寄托她内心忧闷、空茫的家。她自甘清苦，也乐在其中，尽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寂寞，也会想家，也会想柳。但她能克制、能忍耐。柳，不在这个小镇做事，她把小花介绍到这里后，就到距小镇不是很远的地方——据说是烟花风月的场所“上班”去了。柳从不允许小花到她那里去，但小花心里明白，这是柳为她好。只是小花太想柳了，柳便在小花上班的时候来看她，短暂的叙谈后，不到下午上班就匆匆离去，一次也没有在这里留住的意思，她在那边的工作好像挺忙似的。小花不在意这些，因为柳让她很开心，她也能感受得到柳对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很满意。彼此相互心照不宣、以乐为荣，这又何尝不是件高兴的事情呢。

小花在这里上班久了，免不了会认识一些人的，在这些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当中，最能使小花留下深刻印象的，要数一位叫森的男子。森是本地人，但家不住在小镇上，至于确切住在哪里，没有谁能说得出。森长的高大、俊朗，看上去虽比小花大的七八岁，但他成熟的外表，讽趣的谈吐，媚情的眼睛，都可深深地打动姑娘的芳心，也能有节律地挑逗着小花的每一根敏感的神经。而叫森的男子，对这家酒店的服务小姐，唯小花可惹他另眼相看。一来二往，他们从陌生到熟悉到打招呼，遂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是，一个清纯而寂美的心灵又怎会去拒绝那来至异域之乡的友情呢。森的出现，使小花的生活顿感充实而完美了许多。她不再想家，也不再想柳。只要一空闲下来，森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让小花欣欢的不得。森来了既陪她聊天，也与她讲些小镇上旧的或新的故事。时间长了，有时还请小花到小镇上的露天小餐馆喝杯清茶，吃点夜宵，散散步，以及买些女孩子喜欢的礼物相赠什么的。在别人眼里，他们宛然就是一对正在热恋的男女。

但小花并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只觉着这是快乐就行，别的她无心思考，亦然，单纯的思想又哪能有那多的顾虑。然而，就在小花充实而幸福地享受着每一天快乐的日子时，有一天，在一个风和月明的夜晚，小花被森带到了另一家酒楼，面对烛光晚宴和雅致的环境，小花有些受宠若惊。她不知森为何这般对待她，要知道，这可是小花有生以来不曾享受到的待遇。见小花如此激动，此时，森就凑过去神秘而动情地对小花说：“花花（他对小花的昵称，但语气明显暧昧），你猜猜看，今天是个什么节日？”小花并未察觉到森语气上的变化，只觉眼前的景象是那般的美好。——这一切只有电影、小说里才有的生活，想不到自己也能置身其中。虚荣中的幸福让小花有些不能自制，她真有些陶醉了。听到森的问话，她只是害羞地看了看森，就回道：“不知，不知的。我怎会知道呢。”看着小花的羞样，森就坚持说要猜，她就坚持说不知，如此重复了三四个来回，森就故作生气的样子说：“傻妹妹，今天是森哥的生日，看见红烛都不会想想呀！看不罚你喝酒。”遂叫来酒楼的服务生上了两瓶红葡萄酒，且摆出一付必罚必喝的架式，在小花前面摇晃着酒瓶。小花自认对不起，也不在乎森的说法，就顺从地让森把她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红酒。

小花并不是没有喝过白酒，在家逢年过节，以及同学聚会的时候，还是喝过少许米酒和啤酒的。不过，那时喝的只是为了高兴、好玩而已，但今天——这阵式，少喝怕是不行的了。森看小花没有推卸的意思，眉宇间不觉流露出某种得意之情，便自斟自言地说：“还是先罚我吧，谁叫我不试先告诉妹妹呢。”随即端起酒杯就喝了个底朝天，采取以罚代敬的手法，让小花推辞不得。无任何临场经验的小花，哪能受得了森的相激，只好学着森喝酒的样子，也把酒喝的所剩无几。也许是不常喝酒的习惯，小花觉着喝下的红酒口感有些涩涩的，脸有些热热的，但未感到眩晕。森见小花不含糊地把酒喝了，不失适机地附和着：“妹妹真行，天生就是能喝酒的美人胚子。”说时，又顺手提取酒瓶在小花未喝清的酒杯内加满了酒。对森的夸讲，小花并不解释，脸蛋儿更显潮红的她，只是莞尔一笑，也就任其把酒斟上。尝了一些菜肴，森又主动地对小花说：“花花，这杯酒也该你敬敬森哥了吧。不想祝一祝森哥生日快乐吗？”对此小花还说什么，能有的表示就是借着森的话学了句：“祝森哥生日快乐！”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因喝的过猛，胃囊浸润的慢，噎在喉咙的酒像要喷出的味道，有点失态。待酒完全吞下去之后，才说道：“我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我从来都不喝这么多酒的，要喝你自己喝吧！”看着小花愈来愈迷人的样子，森也把酒喝干后，就站起身来给小花倒了杯白水且很怜惜地对她说：“花花，不要紧的，这酒是低度的，醉不了，停会儿，多吃点东西，慢慢喝、慢慢喝。”小花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我就真醉了。”森说：“没事、没事，就再喝一杯……只喝一杯，也算个团团圆圆吧！”小花很想拒绝，也做出了要拒绝的意思，可就是心想而行为不坚决，还是听凭森又在自己的杯中加了酒……。

事后，小花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出那家酒楼，又是如何回转到她上班的这家酒楼的。一觉醒来，依然感到整个头部还是晕糊糊的，不知自己是还在喝酒，还是在了哪里。只是她这一觉醒来，猛觉有些异样，睁开大眼一看，几乎让她无地自容：身旁正睡个男人，赤身luo体，是森；而自己也一丝不挂，淫乱地平躺在酒楼的客床上，连自己都认不得是自己了；衣物散落的一地，床单也浸渍着血痕。好一阵呆傻，当她终于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后，小花旋即咽咽地抽泣起来。她的哭声惊醒了熟睡的森，森迅速穿衣爬起，极力劝慰小花。小花不依，哭声反而越来越大。森有此些慌乱，但又无法可办，他想不到表面上看似撩人乱心的小花，一旦肉体真被人占有了，却是这等的不依不顺。其实，森根本不懂女孩的心，——小花压根就是把森当作是自己的亲哥哥来对待，是她信任和有所依赖的人，虽有爱意，但绝无淫欲之情。只是森的淫欲却是小花难以提防的，——女孩爱心不设防，或就有它的道理吧。面对倔犟的小花，无计可施的森，遂采取假惺惺的办法，责骂自己猪狗不如，保证一辈子对她好，会付给她很大一笔钱等等。说时，还真从衣袋里拿出几百元钱递给小花。小花不接，把钱甩在床下。森无奈，“是不是钱少了？那好，我去取来给你。”自言自答的森，便乘势留出客房，把个泪人似的小花丢弃在房内，就再也没有回到这家酒楼。

小花失身后，曾想过要轻身，但一想，自己就这么走了，又怎对得起在家眼巴巴等待着她早儿回去的父亲和她的好友柳呢。轻身虽没了，但小花从此憔悴了，比她母亲离走、高考落榜的那时更憔悴。同楼的服务小姐，只知小花可能是失恋了，然不知小花是因为受骗、失身而憔悴的。不过，小花真正明白自己受骗是在不久见着了柳才醒悟的。看着小花完全两样的容颜，柳就一个劲地追问小花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花不说，她就越是追问，小花藏不住，就哭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柳听后，没有跟着小花哭。她反倒毫无表情地对小花说：“你讲的那个人，他也曾用同样的方法毁过我，正是他迫使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是个大色鬼，采花大盗，专捡来此打工的外来妹诓骗、施淫。得手后，他就走人，你见不着他，也不敢见着他。”语气很冷，但无奈。“自认倒霉吧，哪个叫我们命苦呢。想开点，不就那回事吗，终究还不是要送给他人的。”接着话一转，“你不想想现在这世上，还有几个是带着贞洁去与未来所爱的人成婚的呢。”听柳这样一说，小花也不哭了，哭又有什么用，谁叫自己爱虚荣。

柳这次并没有按时回去，她留下来陪小花说了一夜的话，也在进一步做小花的思想工作，目的是要让小花平静地去面对现实，该怎么生活还得怎样生活……。

第二天，小花在没有任何思想顾虑的情形下，毅然决定跟柳同过日后打工的日子（这里需要点明的是，柳没有害小花的意思，她的本意是想让小花过得比现在好一些）。只是，小花未曾想到这一跟，就再没有一个回头的机会；这一跟，钱虽像雪片飞来，但却毁了自己一生美好的青春；这一跟，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同小花上过床、睡过觉的男人无计其数。有从政的，有当官的，有经商的；既有企事业干部职工，也有经营管理者；有汽车司机，还有打工农民。当然，在这些披着人皮，人面兽心的人当中，也有一位文化人不曾受到小花的反感和厌恶，——那就是一位善意的诗人。他来找小花，但从未要求小花做那事；他与小花喝酒，与小花唱歌，完全是把她当成有缘相会的红颜来尊重；非礼之事，轻浮之态，鄙薄之意，都不曾在他的言行里表露过，用小花的话说：他确是在有心地关爱着她；而更多时候他反把小花所处的生活看成是在用屈辱与忍受去面对一个完全病态的社会；他同情小花不幸的命运（这也或就是文章开初小花提到的缘何对文化人另眼相看、不害怕的因由吧）。

小花最终被当地公安机关抓捕并遣送原籍劳教所，是她刚过二十三岁生日的某一天，她是在与某位局长行风流之事，被人告发而遭捕的。那位局长受到了停职查办，而小花也因此被送进了劳教所……。

听了小花的陈诉，走在回家路上我，内心已是强烈地震撼着：面对如此狼籍、龌龊的阴暗面，以及那些即将或已经失足的青年，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人民，将会担负起一种什么样的责任？放任还是抑止，打击还是帮助，冷嘲还是热抚，这一切的一切，真正到了我们应该做出决择的时候了，这是必须的，也是必定的，责无旁贷。最后，就让我们再听一听小花内心滴血的哭诉吧：

我要出去，我要治病；

我要出去，我要重新做人；

我要出去，我要去找我的妈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