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在老家上坡贡的阁楼上,夜间,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门前河①的水流声比平时大了许多;屋内,床头的桌上,煤油灯的火焰不停地摇摆,风吹进来,凉飕飕的。记不得那时有什么感受,反正不害怕;但在那样的晚上读着《福尔摩斯探案集》时除外。电视剧《聊斋》刚播时,其中的炸雷声也让我觉得有点恐怖。高三第二学期的一个晚上,我怂恿一个和我同班的堂兄一起到大雨中奔跑,他说他怕感冒,我说那便跑到药铺去。我们都没有感冒。高考结束,我考上了,而明松没有。我入学前的一个傍晚,他说父亲允许他到地区二中补习,我们就高兴地喝了半瓶习水大曲,然后拎着剩下的半瓶在大雨中赶往他家。没带雨伞,可是平常需要两个半小时的路程,我们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尽管夜间大雨中的山路那么难走。是夜雨未停,他生平喝酒第一次呕吐。大学时的大雨只是让大家赶紧收衣服, 关窗户,窗户有坏的就急忙找东西挡。
雷雨在我的记忆中就留下了送些,都是在夜间,白天的一场也想不起。要有闪电,有雷声,有狂风,才最好;要么关了灯,点一支蜡烛;一个人。你会觉得,曾经的那点波折何尝能以沧桑称之;你会觉得,自己所受的委屈、不幸,其实又有多少呢;你会觉得,“聊乘化以归尽”真是自然之理,尽管你不是陶潜。古人用“雨打芭蕉(梧桐)”的雅致之语来写雨声之扣人心扉,我认为那写的该不是雷雨,应是稀疏的雨滴。我从不认为雷雨是上苍因为有人对不起良心而作的发怒相,风狂雨暴、电闪雷鸣,细雨绵绵,雨打芭蕉,都不过是自然现象中的种种。由此,有人以扫心中阴霸,有人愁丝萦脑际,有人辗转一夜到天明,也都是自然的现象。
今年以来,夜间的雷雨次数不少,我也是今年以来,才对雷雨颇多感触。要问为什么,恐怕难以说得确切。虽然我给学生讲曹禺的那部名剧,但我的情形何曾与彼有丝毫相似。回想起来,我这二十几年哪里经过了什么大雨,尽管我的情也曾经酽似酒,热如火。但那几年,也只能打点芭蕉、梧桐什么的,徒让我心长时间隐隐作痛。倘若真有能摧枯拉朽的雷鸣狂风,反倒是一大幸事了。如今亲近雷雨,也许是一种在心理上对昔日遗憾的补偿吧。王阳明的悟道,好像就是在一个狂风暴雨之夜,不知他那时是三十几岁还是四十几岁。我又焉能悟道呢?我连而立都未届,何况我更不是一个思想者,简直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嫌。可是毕竟已过了主动到大雨中狂奔之时。我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师,我有养家糊口之责任,我有为人师表之准则。乖戾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不在身旁的今夜,我能独在烛光之下写点心情,该算是件幸事罢。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也还夹杂着些许怅惘昵,无奈呢。
我的妻和妹都害怕雷雨。与一位男同事谈起,他也怕。可是不少只有几岁大的小孩居然会振振有词地说那句臭了烂了的“不经历风雨怎现彩虹”。滑稽。
注①:
门前河是河名。
2003年5月3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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