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胭脂泪(一)山风

发表于-2006年05月24日 早上8:01评论-2条

引子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

晚来风。

燕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

水长东。

这首名为《乌夜啼》的词是南唐后主李煜所作,其意为:林林总总的鲜花盛开似锦,然而好景不长,瞬息之间,它就急匆匆地纷纷凋谢,落红遍地,一片肃杀,令人叹惋与惆怅。更为痛心的是,它们不是时序推迁、自然衰败,而是冷风凄凄、寒雨阵阵、朝朝幕幕不断摧残所至。这娇弱的花儿,哪里经得起如此蹂躏? 像春天鲜花一样娇嫩欲滴的女子,流着惜别的泪水,捧着酒杯,频频向离人敬酒话别,彼此心中无限酸楚,沉醉于短期的缠绵中,只是此番离别之后,重逢是否有日?唉,人的一生就总是伴随着这种美好事物横遭摧残而又无力回护的惆怅,总是伴随着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无可奈何的悲哀。且这惆怅与悲哀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就像大江之水滔滔东流,奔腾不息永无尽头一样。

此首借咏落花以叹人生之词,它最特有的意念就是伤感与无奈,而笔者要写的《胭脂泪》的女主人公其匆匆拂去的花季年华,也不乏类似的影子,唯不同的是,女主人公无奈的命运,不是“燕脂泪,留人醉,几时重”那种愁肠惜醉的意境,恰是“胭脂泪,留人罪,不想重”的怅恨之情。伤感与无奈是对世事炎凉的悲叹,而“怅恨之情”却是我笔下女主人公对自己风尘人生的哀痛……

在落叶飘零的某个清夜,我很偶然地接到一个在公安局治安大队工作的一位同学打来的电话,因为工作关系,与这位同学虽在同城却是很长一段时间不相往来了,在他自报家门后,我依然是很感意外的。我问他:“何事之有?能想起给我这个不喜群居,而偏独处的人打电话。”他就用带有调侃的话对我说:“老同学,别来无恙乎?”“恙倒没有,只是别来有日了。”我有些懒散地回说。“是的,是的,老同学别这样消沉嘛。”未等回话,他又继续调侃道:“我这里有道好酒菜,要不要过来一起品尝一下啦?”我说:“开什么玩笑,你明知我是滴酒不沾的嘛!”他就笑了起来:“呵呵,我才不请你这个‘抠家门’(不爱掏腰包请客的人)喝酒呐。——我这里不是有好‘酒菜’,而是有好的‘素材’,想不想要啊!”我一听,嗜好文学创作的我,马上来了精神,就如同疲乏的旅人在荒漠中发现海市蜃楼那般。我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是什么素材?”但他此刻却跟我打起了哑语,只听“嘿嘿”的笑,就是等不来他的回话。不过,在我提醒下:“你在地上拣得金子了是吧。电话费贵呢。”他才漫漫悠悠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一——个——妓——女——的——自——白。”好家伙,绝对隐私的东西让我逮着了,但我窃喜的表情似乎被在那一头的他有所察觉,他立马提示:“这事不能纪实,只能以小说的形式出现,对当事人绝不能有半点泄密的成份!这也是当事人的要求。”我当即端正态度:“放心吧,老同学,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保证做到滴水不漏,守口如瓶!”他说:“当然,要不然我是不会找你的。”末了,他要我明天上午九点之后去见当事人,——那个被他认为是“妓女”的小花。

也许是昨晚接了老同学的电话,想的太多,睡的很晚。第二天,天都大亮了好一会儿,我才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忽记起昨晚的约定,一看,时间已指向八点二十五分,离约见只差三十五分钟了,我刹时有些慌乱。三十五分钟,我得理麻好吃喝拉撤;三十五分钟,我得调整一下零乱的思绪;三十五分钟,我还得赶到三公里之外的城郊劳教所;三十五分钟之后,我就得见着那个叫小花的让我难以入睡而又不觉睡过头的“妓女”。

坐了一会儿公共汽车,徒步走在通往劳教所的山路上,看着灰沉的天空和清寂的田野,我的脑海又在回放着昨夜的所想:妓女,小花是妓女?她是妓女吗?妓女是旧社会才有的产物,而时下,已步入了文明的社会,何还有“妓女”一词之说。这似乎有点歧视人性、侮辱人格和与文明相悖的味道。那不叫“妓女”,又叫什么来着?我在困惑中寻找着答案。不过,还好,在我走进那座坐落在荒郊的显得有些沉寂而苍重的劳教所与老同学见上面时,一个“风尘女”的替代词,便清晰地跳进我的思忖中。考虑这一问题,不是放低我对那些有违法律的且为人不齿的行为持憎恶的态度,而是求得人性之人格上的起码尊重,即或是“妓女”,她们的人格也是不疑受到社会的歧视和抵毁的,我想这应是道德和文明的准则。

与小花见面,是在劳教所一楼的一间稍大的办公室内。室内的程设很简陋,只有几把木椅和一张办公桌摆在那里。不过,这略显空荡和单调的环境,倒不会给人增加紧张和压抑的感觉。想必我要见的对象——“风尘女”而言,也应有这样的想法。再则,办公室的一侧,墙上开着的有防护装备的窗户正对远处的山野,从这里无论是谈话者还是被谈话者,都能斜面看到室外的景物,又给人以思想的空间,我很感激老同学这样有心的安排。

在把“风尘女”带到这间房子后,为了不影响她厌警察的心理,老同学便主动地告退了。站在我前面的她,在短暂的拘谨后,便似乎有些自卑但不畏怯地面对着我,仿佛直立在她前面的不是陌生的男人,而是她似曾相识的熟人或朋友,尽管我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我想,这或许是我始终面带亲和之态的缘故,也或是她本身就习惯于与生人打交道的因由吧。直觉上告诉我,眼前的小花的确是位成熟而有充分准备暴露伤感的人,虽然她的内心是那样的忧怨和怅恨。小花长的还算可以,如果一定要说个标准,那就是属于那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准美人”。按照我的看法,也就是那种“美而不足,性感有余”的女子。她有一米六上下的身材,均称而丰满;披肩的长发罩着一张苹果脸,脸色看上去虽有些苍白,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灵动樱唇,还是蛮具感染力的;身上穿的,并非像我想象中应是劳教所特制的那种服饰,而是随意穿着宽松的紫灰色的毛衣和不紧身的黑色的长裤以及绣有蓝花布面的轻便鞋。这身装束,如果不是受眼下环境的影响,倒让人联想这该不会是在哪个咖啡屋的休闲赴会。从其自然、成熟的角度讲,小花的年龄应在二十五六岁左右,但实际上她只有二十三岁。

小花注意我在观察她,看着我有些疑惑的神情,她便不自然起来。我看到她的变化,也觉着自己有点走神,因为我的责任不是来欣赏她,而是来听她倾诉的。我旋即招乎她落座,并给她倒上一杯开水,以转移她对我来此的目的产生错误的判断。接下来就是我该怎样问她的第一句话了。我曾思考过,问的直了她会反感,有可能陷于窘境;问的程式化了,她会觉得这又如同审问,那也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问的白了,她则会认为我没有水平,不是她要诉说的对象。要消除她这些防备的心理和我的顾忌,的确是件相当大的难事,也正因为如此,这或是导致我昨晚不能正常入睡的另一个中原因罢。

因而,面对款款而坐的小花,我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微笑着对她说的,“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对我的第一句话似乎准备不足,她或许以为我会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想家吗”之类的话,也或以为我会居高临下带歧视地去问她什么。看到我完全没有轻慢的意思,她遂放下心中的不安,用她会说话的眸子对着我说:“不知道,但知道你是文化人。”“呵呵!不要这样说我的,”我自嘲着对她说:“那是他们吹嘘的,我只是爱好写作的人而已。”未等我话落音,她便抢着说:“你不像其他人,你很随和。我总以为你会像那些人(指劳 教所的同志)那样对待我的。”我不好问她“那些人”是怎样“那样”对待她的。就接着刚才的话问她:“你为何要见我这样的人?写出的东西难免不会伤害到你的自尊和感情么?”她思考了一会,并把我倒有热水的杯子伸手从办公桌上捏拿到自己的手里,旋转着,才极其认真地对我说:“我相信文化人(她还是把我称为‘文化人’了),文化人是不会害人的。”对此我不便再做解释,只好对她说:“非常感谢,非常感谢你的信任。”但她并不在意我的话,而是接着她的话说:“我在这里想通了。我不幸的经历,如果能通过另外一种形式把它反映出去,或许能予人予己都是一种帮助,至少对自己来说会得到某种程度的解脱。当然这也可以说是我忏悔中对社会丑态面予以陈诉的一种责任。”我对她的别解,表示了极为赞许和肯定,也对她讲究条理、语言清晰的叙说,由衷感到佩服。她并非是一般的“风尘女”。生活的磨练和经历的积累,使她不应只是男人感观上的成熟,其心理也是成熟的。

我不想再打断她的话,任凭她带有郁怨的“自白”像丝丝清风,也如涓涓细流从这间简陋而明净的空体中飘溢出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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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天使点评: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文中的小花,所谓的风尘女,而促使她最终走上这条路的原因是哪般?
引人深思的问题(:

文章评论共[2]个
梦天使-评论

有些沉重的文字。。先生好(:
  【芳草人家 回复】:一个被人遗弃而又值得关注的群体的描述,期待下文 [2006-5-24 11:01:38]
  【山风 回复】:是的,是有些沉重,不过更沉重的文字还在后面.谢谢天使的推荐,也希望编者继续关注作者的续文.问好,祝编安!
同回芳草:我写的不是群体,而是个体,至于因个体反映了群体问题,那就另当别论了.问好! [2006-5-24 11:21:01]at:2006年05月24日 上午10:41

zion-评论

沉重的文字  沉重的时代
阴影下的真实总是让人窒息。。。。。。。。。。。。。。。。。。。。。。。

  【山风 回复】:也或是这样吧.谢谢阅读! [2006-5-24 11:24:01]at:2006年05月24日 上午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