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小村的一座小山旁,是村里的一所小学,两排的矮平房,围着一个土操场。场上唯一让我们的童年回忆染上色彩的水泥乒乓球桌,被强行拆掉,腾出地建花圃。村民们似乎并不关心,而那时的我们只有抱怨几天后,去找寻别的乐趣。学校像一位老者,倚在山旁,总是沉醉在孩子们的读书声中,从来不缺少笑声,只是偶尔望望对面格外显眼的“真灵宫”。

“真灵宫”里从来不缺少香火。村民们将种种心愿倾诉于佛像,什么“全家平安”什么“生意兴隆”……笑佛禁不住村民们的左祈右盼,竟在村民们的祈福声中睡着,而忘了宫门上的“风调雨顺”。

那年,种子刚下地,雨水不停,许多种子便烂在地里,些许苗儿刚挣扎出来,接连晴日把苗儿烤得发蔫,好不容易等到成熟季节,却是大雨磅礴,一个个台风接踵而至。那年,村民们品不到丰收的喜悦。

正当大家愁眉不展时,一位乡老站了出来,说佛托梦给他,佛说他所住的宫殿太过陈腐,要求重建。村民们便像看到来年丰收一样,奔走相告,随后举行了一个祈神仪式,倾力集资。不久,新的“真灵宫”便立了起来。

年末放假,我赶上了宫宇的“开光仪式”。只见门口两条青龙大理石柱,顶住了村民们的心声和希望。朱红的大门上四个闪亮的镶金大字“风调雨顺”,似乎忘记了过去的窘迫·如境的大理石地板,五彩的玻璃吊灯,以及如生的壁画,把整个宫宇装饰得如皇宫一般。供品用八仙桌从佛像前摆到大门口,门口的大青铜炉香火云绕,门外的烟花把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佛像的笑容更灿烂了。

上香的村民们更是络绎不绝,满头银发的七婆拖着臃肿的身体,跪在佛像前,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三叩九拜,然后上香,又拜了三拜,便捏着手中的崭新百元大钞小心地放入捐箱里。我只是奇怪,都已经八十多岁的人,平时连肉都舍不得买,今日却如此大方。邻家的二婶挤过人群,牵着她六岁的儿子亚弟，两人一同脆了下去。二婶双手合起,口中念道:“祈求神灵保佑一家人老幼平安……保佑亚弟聪明懂事……”亚弟天真地笑了笑，感觉自己一下子长了好几岁,懂事了许多似的。于是,他用力地拜了下去,翘起老高的屁股。

山向我走了过来。山是我的同学,正在念高三。他一直希望能考上一所理想大学。听说他每天晚上睡前都要上一柱香,此次期末考了个不错的成绩,今天便赶了过来,希望神灵能保佑他明年能考所好的大学。他和我打了个招呼后,便跪到佛像前,叩拜了下去,然后抬起头,深情地望着佛像,搭了搭快要掉下的眼镜,又叩拜了下去。我不知这是理智还是愚蠢,站在科学与迷信的交界处,用科学来武装自己,却又期盼神灵保佑,活生生的中立派。

我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宫前场中央搭起了一堆火,一大群孩子围在那儿,我便挤了过去。

“亚空,你要是从火堆上跳过去,我就给你一百块。”说完从鼓鼓的口袋中点出一张百元大钞。说话的是刘仔,村里的首富。只见他披着一件皮大衣,挺着一个圆圆的肚皮,高声的喝着。“不行,不行……”，亚空支吾道。他晃悠着头,乱舞着手,浑身散发着酒气。瘦弱的身体因为怕冷的缘故,穿着好几件厚衣服,脚下褪色的军用鞋冒着几颗火星,显然有碰到火。稀少的白发在风中乱舞。围观者也只是笑笑着看热闹。“快点,跳过去……哈哈……”刘仔的笑声格外刺耳,而亚空一直支吾着,显然是畏惧火的温度。几位乡老怕呆会儿闹出什么事儿,冲撞了神灵,便叫几个人把亚空强拉到他房里,反锁在里头。亚空是五保户,房子与小学相连,里面的墙早已被灶台熏得发黑,只是外人不曾看到而已。

后来,听人说亚空死了。他喝醉了酒,撞到路旁的石头。有人路过便把他送到村医务所包扎了伤口,然后送回家去。第二天,人们发现他没起来,进门后发现他已经死了。好象是渴死的,喝了太多酒,又没人照顾。再后来,听说刘仔犯了案,逃往外地,不敢回家。我想,他们都是上过香的人。而庙宇建成的那一年也非丰收年,但村民们还盼着。

现在,身在异地求学的我,有时抽空回家,看到那旺盛的香火,只是感叹:为何村里的土路无法铺上水泥,通往大路？为何村里的小学依旧遭受风雨侵蚀,不曾重建?……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6-5-23　20:07:3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