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首飞，其诗如名，气韵生动，神思飞扬，诗中浸润的纯净会让你不知不觉中洗去物质生活的浮尘，在至情至性至纯至真中触疼你心中最隐蔽的那一部分。

勇敢的抗争者　苦难开出的诗之花

人生从零开始，诗歌从爱开始。首飞的童年是不幸的。“我四岁时，父母就离异，离异后的爸爸整天酗酒，妈妈改嫁他乡。剩下的只是破碎的家以及我破碎的心了。从而，自己就要独自去面对心灵、生活、学业等重大问题。”首飞在第五届“雨花杯”颁奖会上的发言《艰难的生活对于我是活着的刺激》中，如此坦诚地说。父母天伦之爱对他来说只是一份残缺的记忆。

但是，正因为他从小缺少爱，所以才感觉到爱特别的珍贵。他没有在痛苦的身世中选择堕落自己，而是以比常人更为艰难的努力完善着自己的人格，独自解决着自己成长道路上生活、学业遇到的难题。正如他在《自我描述》中说：“我出生寒冬，寒冷的村庄，故比同龄人先知人生之寒冷，春晖之可贵”。

首飞的诗用语很老练，但他对于这个纷繁冗杂的世界还是太单纯，就像一个孩子面对一个成人世界。首飞的诗与人太相吻合了，所以要论他的诗，必得了解他的人。“我是大山的儿子，所以行事稳重如山，立场坚定如山”（《自我描述》）。首飞的心是坚强的，也是敏感柔弱的，柔弱是因为心里有美、爱，还有纯与善良。坚强是他对运命不屈的心，他一直在抗争着，勇敢着。正如他所说，“我们需要足够的勇气，去抗争。去与我们所不满的现实抗争，也与自身的矛盾做抗争。我如此，一直如此。所以一直漂泊在外。”抗争和勇敢是他额头闪光的名字，而“首飞”则是他的另一个关于诗歌的名字。

正因为他在历经生活的波折之后，仍然保持着一颗不染尘埃的心灵，所以他的诗也有着一种纯净纯粹的特质。在人类日益成为物质所奴役的最累的类人猿时代，诗人首飞还是以一颗高贵的头颅滚烫的心灵一个人独自艰难跋涉着：

“梦永远都是那么飘忽的，但之于我，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幸福站在高处。我似乎不太满足于只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们太多的都为物欲所累，但除物质之外，还有自己所认定的置于高处的精神净地，对于我是一种无穷的蛊惑”（首飞语）。

驱赶着文字舞蹈　乘驾着想象飞翔

首飞的诗清新而不平淡，用语简洁，用词新颖，想象奇特，不落窠臼，强调前人未用。总的来说，文字飘逸，手法奇妙，意境清绝，情感悱恻。最善通感，手中仿佛有魔杖，时而味觉，时而触觉，时而听觉，在他笔下静物与动作，都可以跟各种感觉互通，还经常以别人从未用过也难以想象的拟人拟物、比喻等手法，且故意用词错位，在独特之余让人惊叹其贴切，让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心境意境全出，使语言充分为他的心灵服务。

他的诗常出现以下意象：雨，雪，夜，云、月，而且在每篇中讲究创新,各有特色。雨可以是他的“坐骑”，“缠绵悱恻的雨”会“坐在三月里呜咽”，“在雨流浪的季节里，异乡的阳光，彻底死亡”（《坐在三月的雨滴里》）；午夜的雪花可以做情人，在一个又一个的站台伴着“我”为“我”送行：“今夜有情人降临，舞蹈的雪花为我送行，所以心灵也觉得有点幸福”（《午夜的雪花为我送行》）；风可以做“今夜最出色的媒人”（《与雨夜对坐》）；白云可以“绽放”，可以被“烧伤”，可以“枯萎”——“火舌在空中游动，烧伤了所有绽放的白云。朵朵白云枯萎。被烧焦的云，黑色的花朵”可以“割疼我仰望的目光”，在他笔下，“土地从秋末至春初，整整饿了一个冬季”，需要“在它的心里播种一些种子来充饥。”(《夹在异乡的雨缝》)；雨是“夜流浪的眼泪”，心可以“在深夜里爬行”，还“衣衫单薄”，“衣衫单薄的心”，却让作者一心在念着“是否在这个哭泣的雨夜里裹紧了衣裳？”（《哭泣的雨夜》）。

播种下去的种子可以“感冒”，“在土地里，咳嗽声声”，“爷爷的烟斗，也不再自言自语，是在咳嗽。”“酗酒的爸爸，又打碎酒坛。打碎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熟悉的破碎声，是酒坛也在咳嗽”，“爸爸常骂爷爷，爸爸和叔叔、婶婶常争吵，叔叔与婶婶常争吵。他们常把我的安宁吵跑。但，今夜，我在异乡听他们在故里争吵，却不是争吵声了，而是咳嗽声，他们彼此听不懂的咳嗽声。”“卖布的妈妈，沙哑的叫卖声，也变成了咳嗽声”，公鸡“咳”啊“咳”却“咳”不出一个黎明，我的那匹瘦马，“走一步咳一声回家”，而“我”的咳嗽则是“让感冒的笔，咳出一行行哭得泪眼湿漉漉的文字。歪歪斜斜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拥抱自己，温暖自己”（《这个季节我咳嗽》）。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顺，一种无以表达的不和谐的感觉，一种心灵深处最难受的隐痛，作者把它们都比作成了“咳嗽”，这种独有的童真式的语言既会割疼我们的目光，也会让我们的心生生地疼，有如一道明艳而又有着暗影的伤痕，在作者的心里也在读者的心里烙成了莲花形。如此，经过作者丰富的想象和大胆的夸张，用情感和文字所串联成的“咳嗽”，其实就是一个很不一般的意境了，一个“咳嗽”的诗的意境。这样的一个意境，在以往的文学作品，是没有见过的。

首飞笔下的以月为意象的诗也不少，“今天不是农历十五，所以月儿像掰成两半的月饼，一半高挂在空中；另一半呢？被遗忘在故乡？今宵的月儿，不能给人一种圆满的欣慰。”（《想家的人不回家》），而即使是十五的月亮又怎样呢？悬在首飞心海里的月亮永远是残缺的：“月光苍白地流淌真好/今年的桂花开得很迟/所有的芬芳还在远方/所有的苦涩接踵而至/我无法用月光取暖”（《中秋节，我低头还是抬头》），不禁让我想起余光中那首恋乡的《月光光》：“月光光，月是冰过的砒霜/月如砒，月如霜/落在谁的伤口上？/恐月症和恋月狂/迸发的季节，月光光”，在心情裸露的晚上，借着月色的掩护，读着深重乡愁与年纪如此不相符的首飞的诗，不禁痛哭失声。

首飞的诗很注意诗歌的音乐美感，抑扬有节，文字清顺，音韵和谐，成行成段皆可。也很注重意境美，语言蕴藉，情感丰富，极具质感，能让人从文字里感觉到作者的心灵还是湿的，生动而湿润，意境纯净，让人从物质的喧嚣中剥离出来完全沉浸到柔软的情感之河中，达到视听意三修的效果。

文字是他幸福的寄托，是他颤动的心灵表露，文字在他笔下像群快乐自由的蚂蚁，在他的调遣下或东或西：　

“文字是我幸福的寄托。在某个黑夜，驱赶一群词语，一群幸福的蚂蚁。让它们把我的痛苦搬走，远离我而去。心灵慢慢靠拢幸福的边缘。才发现字里行间，有自己那消瘦的身影在舞蹈，美丽的灵魂随着文字高歌飞翔。”

——（《文字是快乐的飞翔的精灵》）

“有人常常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写作，为什么写作。我说，从很小的时候，从我开始知道爱与恨起，从我开始想说话的时候，我便和我的文字一同欢笑一同哭泣。在文字里，或怒发冲冠，或柔情细语。我这个人很沉默，但想说话的欲望却越来越强烈。每一天，每一时刻，都有很多东西在我的心里激荡着，总有很多话要说。由此一来，写作就能够满足我说话的欲望了。写作是为了让心灵站出来说话，说出心里的爱与恨，对于我来说，更多的是爱。感动或悲愤，让我选择了站在文字里，歌唱或批判。”

——（《写作是为了让心灵站出来说话》）

原来作者所铺丽的那么多的意象，站在台前，倾情演出，都是为了更好地给作者充当一回抒情主体，从这些有着生命的正在舞蹈着的文字背后，我们能看到幕后作者那饱含星泪的双眼和一颗颤栗湿漉的灵魂。

静夜里心弦的天籁流音　激情与才思的自然裸露

首飞的诗思想内容以伤感、悲愁为主，首飞是个受伤太多的孩子，所以不经意间，人们总能通过他的诗看到他的伤口处汩汩的流血。但是他并没有邀人怜悯的造作与嫌疑，一切以自然状态出现，他的诗自然纯净，不带面具也不穿制服。一种天才式的才情最本真的流露。他的诗缺乏那种四平八稳的平静和道貌岸然的所谓成熟，没有冗长的烦琐叙述与高深的学术说教，它有的是激情与才思。像野菊一样不献媚，却不似野菊的平淡，在自然中让人惊异于他的诗所展现出来的景观。典丽清雅，细腻至美，像天工斧就的瀑布、绝谷、奇峰，自然而绝美，不是人工湖，也不是人工精雕的盆景，不是侯馆残梅，丝毫没有人工雕琢、词藻堆砌、无病呻吟之嫌。不邀宠，不献媚，不邀怜，不说教，不一派假“卫道”。这是因为才思到位，以至如此清顺。诗中氤氲着的或淡或浓的伤郁之气，如江南早春烟水迷离的水墨，透明的忧伤吹弹得破，所蕴涵的纯净、纯情的特质，动人心旌。

首飞习惯于夜间写作，“每夜每夜，笔尖都在颤抖/一群群忧伤的文字/出走”（《想你》）。他的很多东西正如著名的中文原创网站“榕树下”一位编辑的点评：“午夜的一段恍惚，视觉听觉在迷蒙间交替，所感觉到的一切都是虚，但这‘虚’无不一一落到实处，牵出丝丝疼痛，并疼至梦境”。

首飞的感情世界无疆无极，读他的诗是那种郁积于心太深才喷薄于笔尖纸端的感觉，每一个字里都涸着他的泪。“是生活点滴的积累，情感的淤积。当某种生活、情感、思想堆积如山，让心灵无法承受时，在这种重压下便爆发灵感的火花。由此，文思如泉，挥笔而就。”（《文字是快乐的飞翔的精灵》）。首飞的诗更多的是自言自语，他就像海滩上一个孤独而忧寂的歌手，在自编自弹自唱，歌词是他那凄美的诗句，曲调便是他那跳动的思绪。记得有一句不记得出处的诗很适合形容他写的诗：“一个人无声地哭了，洒落许多音符，那是人生的凝聚啊，第二天早晨，我看到了露”，首飞的诗就是他似金年华里蕴藉的露珠。他自喻为一只蝉——一个城市边缘的边缘歌手，日夜苦苦鸣唱：

“它从城市的边缘的那遥远的山村流浪到这个城市/习惯地做一种歌唱许久了/只是找不到为它打开的耳朵”

——（《遗落在城市的第一声蝉鸣》）

会的，其实有很多人为首飞的诗打开了耳朵，首飞的诗像一只无形却温柔的手，拨动了不同读者心中每一根共鸣的弦；首飞的文字如花，在每一个读者的心中盛开着她别有情致的芬芳；首飞的诗像午夜的谁叩动了心门，在每一个心房里都激起了清脆的回声。

因渴望而幻想因幻想而吟唱　幻想绽放出情感的瑰丽和芬芳

首飞的诗歌中情诗部分较多，由于年少，经历有限，局限于自己的生活领域，诗中更多的是从想象出发，是从小树林里流出的小溪，对瑰丽的无边大海最原初的想往；是表达初次朦胧的爱意的幻想的花朵；是画下的天边那一抹感伤的流云。首飞就是这样一个因渴望而爱，因爱而想象，在想象里轻盈，在想象里飞翔的人，在他的诗里，你会看到幻想安上了翅膀，思念落地生了根，你会看到他不含杂质的年轻生命里每一次真诚的注视，每一次思想的日出与心灵的落雨。不经意的时候，你会透过注视整夜的蜡烛，楚楚的秋天，流泪时手边的书，窗外的一棵树，看到他风中清峻忧伤的影子。他的诗中城市的意象很少，大自然的万物成了他笔下的主人翁:

“该诗，我很注意语言美和内在的韵律美。也注意了结构的安排。然而，更值得我庆幸的是，在这首诗歌里没有出现‘城市’这个词或与‘城市’有关的意象。这不是我故意回避。后来想想简直出于我的意料。那时写着写着，心灵就在一片纯净的土地，一条清纯的河流之中。里面虽然一两处也有点感伤的，但是很淡很淡的。”

“某日，当我公开发表出来的时候，你就会读到，灵动着的文字，纯净着的心灵，流动着的月光，在河底眨眼的星星，听到森林里蝉声成片，稻花飘香蛙鸣如潮，漫过我们的耳朵……（我常常在想，我恐怕以后很难写出这样纯净的文字了。说不定，这样的文字也就是我纯真年代的告别纪念吧！）”

——（《关于99行情诗〈今夜，我是你窗外乖乖睡着的露珠〉》）

这种对人类最原始的故乡----乡村的爱恋，对人生最美好的等待与向往，会牵引你不自觉地回到情感的村庄。

首飞，一个尝尽人世间太多苦的孩子，一个孤独的流浪者，一直在找寻爱的凄清的路途上独行，但他从未放下过心中美好的幻想，每当用幻想温暖自己的时候，他就会感觉“春天在掌心绽放，十指溢满芬芳”（《午夜的雪花为我送行》），像怀中抱着春天，其实我更愿这样说：首飞，一个怀抱着月亮的人。他总是这样在周围的冰天雪地里用幻想来温暖着自己，这种浪漫而凄美的幻想和渴望也让读者感觉特别地悲凉与凄美。在他不幸的少年人生的际遇里，他用文字记载着年少的感伤，用文字安慰着自己，温暖着自己，也温暖着别人。首飞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小小的太阳，燃烧着自己，照亮自己前行。在首飞的诗中，读者会看到幻想的美好与现世的寒冷相互纠缠着他的心灵，也让读者心生共鸣与疼痛。

虽然他有些作品内容略显空泛，这都是因为他创作时毕竟还年少，许多故事缘于想象。相信正在经历着人世的首飞会是一个执着的找寻者，继续找寻丰满的自己，找寻丰满的诗，也找寻一个丰满的月亮，一份丰满的爱，不再残缺，渡过的也不再是断人心肠的流光。

真心希望首飞遇到一颗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太阳。希望首飞能找到一个真正安顿自己漂泊一生的灵魂的情感村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