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来洛阳,龙门、香山、白马寺等,对我已失去吸引力。倒是洛阳之西40公里处的宜阳县,让我心仪已久,因为,那里是诗之鬼才——李贺的故乡。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古老的连昌河如箭而来,洛河于是水涨如涌,清澈的河水滔滔东去,无情地冲刷着三乡驿和连昌宫的遗址,只留下五花寺塔在夕阳的风中斜斜而立,孤零零的古塔见证着盛唐的繁荣。
在宜阳县境内,游荡了几天,眼前的景物,无法让我与连昌宫连在一起,与盛唐连在一起。三乡驿的古道在哪里?连昌宫的遗址在哪里?是在茫茫的麦海里,还是在深切的沟壑中?我找不到“诗鬼”李贺呕心沥血作诗的地方,更找不到他来回走过的小道。我也无法寻觅唐玄宗在哪一处驻足良久,眺望女儿山(即花果山)之时,而灵感突发,作出那“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千古之极品——《霓裳羽衣曲》。
将要离开宜阳之时,我的心情无法形容。感慨流光过隙,更叹人生如过客,古人何在?淡月一轮依旧,而人事物华不见。朋友殷勤劝酒,明月当空,漂零已久的我,清愁似织,今夜惟有杜康与我有缘。于是,在朋友的频频举杯中,放怀豪饮,醉卧于酒垆之侧而作罢。
醉梦中,见李贺来约,说他在天宫的白玉楼寂寞难耐,想邀人间的浪人去白玉楼喝酒行乐,我欣然而去。云来雾去中见一湾流水潺潺,小桥平架水面,隔岸鲜花,万紫千红;沿堤新柳,枝绿叶嫩;烟霞泉石,回绕小桥。花,娇滴滴欲言;鸟,脆嘤嘤频语,幽境不可言状。再向前走,见白玉楼耸立于水边,楼前朱栏玉雕曲折,假山秀石峥嵘,池亭榭廊围绕,花木绿篱参差。进入楼内,厅堂宽敞,窗框明朗,陈设精致,中堂悬一额,上题“诗鬼”。
凭窗近眺,有漾漾河水远去,看似与洛河一般。河谷有宫宇华丽而壮观,像是连昌宫。河对面有塔一座,酷似五花寺塔,塔西北不远处有山一座,极像汉山,山顶有庙掩映与古柏之中。庙后彩霞满天,心疑已进入盛唐之风景中。
忽然,萧声响起,一对俊美少年男女,合吹着箫,骑着彩凤翩翩而来。李贺在一旁说,是萧史与弄玉到了。他们吹了一曲又一曲,箫声幽美浪漫,音调清雅悠扬,真是达到驻云落花之境界。
箫声中有异香扑面,簇簇野花之中,有俊男美人从连昌宫飘然而来,那是人鬼姻缘的薛昭与张云容。李贺看他们的眼神,透露着内心无限的羡慕。神奇的爱情魔力,让张云容在死后百年复活,与薛昭成婚。
李贺带我入座,与俊男美女们畅怀痛饮。醉意朦胧中,我吟了一首李贺咏苏小小的诗,“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薛昭与张云容共喝一杯,悠然说道:“此诗太过凄美,不如‘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更佳。”
“帘影竹华起,箫声吹日色”萧史与弄玉也合饮一杯,莞然吟来,“不如这句更好。”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李贺边吟诗,边举起双手,在头上拍了几下。于是乐曲响起,舞女歌伎随曲飘然而来。
仙乐飘飘入耳,舞姿婆娑眼前。几声磬响之后,有丝竹轻柔之曼音,间有鼓摇之节拍,更有磬钟之抑扬、箫笛之悠扬。细听有琵琶慢捻之妙音,有箜篌、簟、笙吹奏之和声,有钹、铙轻弹慢按之共鸣。
我惊问李贺,“此是何曲?好像是人间不存。”李贺似乎已沉浸在曲中了,随口说了一声“是霓裳羽衣曲”。乐曲时而激荡,时而舒缓,时而婉转,时而抒情。只觉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云卷云舒,树叶颤动,露珠欲滴,这正是“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
我正在云里雾里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似有弦断,于是惊醒。睁开醉眼一看,朋友见我大醉,正殷勤劝我喝茶。我起身提议,去洛河岸边散步醒酒,将刚才的美梦说与朋友听,朋友大呼惊奇,你咋知道这么些个古人?我于是作诗一首回答:
风剪洛河云步月,
香流湿柳独寻花。
落红片片春正老,
半醉梦游李贺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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