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在我心里积淀了这么多年,我一生都不能忘记,我一生都在回忆。看了海子的《答复》,猛然间让我想起我的童年,我的外婆,想起我生活了几年的村庄,一种冲动一种欲望,便宣泄在我的诗里。
答复(海子)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 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 痛苦的芒上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麦地,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我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呢?我写“村庄”不仅仅是童年的回忆,更是一个时代的一个缩影,是外婆留给我的最短缺的食粮,是我一生无以回报的恩情。
那个村庄不是我出生的地方,却是养育我的故乡,我总把那里叫做家。小时侯,父母在外地工作,把我寄养在外婆家,我的目光里满是村庄连着的村庄,满是麦田连着的麦田,还有那些苍翠的树木,还有我穿着布鞋踩着的土疙瘩路,还有那些流着鼻涕的小伙伴。那里却留下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七十年代的中国是贫穷而落后的,我的童年在贫寒、饥饿、落寞的农村度过。但我并没有感到自己的不幸,悲伤与忧虑,反到觉得童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多年以后,我常常走回村庄,像一个出嫁女,永远断不了回娘家的路;我走回村庄,去抚慰外婆那颗孤独的心,那双渴盼的眼;我走回村庄,寻找我发辫上丢落的野花,寻找外婆后院那颗粗壮的杏树。
我童年的快乐就是玩耍,奔跑,你追我,我追你。打沙包、跳方格,简单而有乐趣,也是一个单纯的孩子成长的经历。记得村南边有个场畔,非常平整,且很光亮,尤其是大雨洗过之后,更是光滑、鲜亮,没有坑凹,那是生产队用来晾晒玉米和麦子的地方。我们常常到那里去玩,画一个长方形或正方形的格子,用来跳房子、夹沙包,快乐和笑声便在纯净的蓝天下飘荡,此刻,我仿佛闻到了那清新而洁净的空气。我喜欢一个人坐在树阴下,在正午炎炎的阳光里,给外婆看晾在场里的麦子。童年的方格,便刻在打麦的场畔里。
在那个知识不是很重要的年代,我们却是喜欢上学,至于学到了什么,好象不重要,我觉得我小学的水平还不及现在三年级的学生。冬季的早晨,大人听鸡叫估摸时间,把我们从香甜的酣梦里喊起,我们就在这没有星星的漆黑的夜里,几个人结伴而行,有时候去的太早,学校还没开门,我们冻的缩成一团,就在外面转悠,那时侯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叫害怕。现在,我们常常关着门,还处于一种惊慌与胆怯之中。
农村的孩子也是家里的一个劳动力,他们常常帮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去割草,那些猪羊,似乎是专门给孩子们养的,割草是他们最重要事情了。我想,那时侯我们不是真正的去割草,主要是为了玩,往往一下午只割一笼草,然后在田边玩耍,直到天黑才回家。那渠沿边的野花各种各样的,有黄色的荆棘花,紫色的野豆角花,粉色的喇叭花,还有老鼠它舅开出的难看的花。我们看到总是很开心,很兴奋,便把自己喜欢的花一把一把的摘下来,将那最漂亮的小花绑在小辫子上,忽悠忽悠的闪动,美滋滋地摇晃。我想那盛开的花是我们灿烂的笑脸,那晃动的发辫是我们纯真无忧的童年。渠边的野花,是我头上飞舞的蝴蝶。
我童年的记忆里,没有母亲,只有外婆那青灰布衫,虽然陈旧,破烂,但干净平整。那是一个时代的色彩,艳丽是一种资本主义的腐朽,黑蓝青灰的深沉是社会主义的本色,对于阶级斗争我们没有太多的感慨。我们总是盼望着过年,有花衣服穿,有糖果吃,还有几片香喷喷的肉。每到年三十的时候,我们激动的一晚上都不想睡觉,把新衣服、新鞋子放在枕头边,摸过来摸过去,兴奋地盼望着天明。我们最幸福的童年也许是过年了!
记忆中麦子是很缺少的粮食,我们吃的馍大多是玉米面做的,涩涩的很难下咽,有时候为了改善生活,就用白面和黑面掺和着做馍,那也难吃。所以记忆最深出没有麦田,只有玉米地。外婆最疼我和舅舅,蒸点白馍藏起来,偷偷地留给我和舅舅吃,舅母和小表妹还有外婆,他们吃的都是黑馍。有时候,有好吃的外婆都会留给我,在那么困难的时期我没有觉得饥饿,只是现在再也找不到那麦香味道了。外婆给我的爱,却一直飘荡在我的生活里。
走进父母的城市,我没有找到跳皮筋的快乐,我没有感到水泥平房的温馨。思想常常走在回家的路上,眼里常常浮现外婆的身影,村庄常常在我的梦里。记忆不改的,是那条坑坑洼洼的永恒的路,和那些提着草笼,割草的小姑娘,还有沟壑边那些盛开的野花。
多年以后,我回到了村庄,沿着那条永恒的路,寻找我童年撒下的笑声,还回外婆留给我的最短缺的食粮,然而那份爱怎是我一生报答的了的情!
我常常走回村庄,只是那条路不再坑洼,只是渠边的野花,再也开不出当年的心情。我的村庄已不是原来的模样,记忆中的树早已被埋在了地基下,一座座新房挤满了我的目光。外婆拄着拐杖,一步一晃摇着时光,坐在太阳下,数着日子,我的泪滴在她苍老的脸上。
村庄,在我的记忆里走了一生。多年以后,只是我很少回到村庄!
2006.5.2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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