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革命酿浩劫
兄弟相煎结冤仇
上一回我听了牛二爹他们提到‘文化大革命’运动,我这个‘文革后’时代长大的,对于‘文革’的状况一无所知,是一张白纸。
昨天,牛二爹他们讲故事时,心情十分沉重,完全没有往日的欢笑。我隐约感到他们在那个年代一定有十分不幸的经历,我今天从‘听故事’的角度出发,还想再作一点深层次的了解。
于是,我对牛二爹说:”您老人家在‘文革’中也有过什么不好的遭遇吗?”
“一言难尽!过去二十多年的事,黑暗的东西不说了。” 牛二爹说。
“周总理常引用‘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教导别人,历史是不应忘记的。”我解释。
“不说倒罢,一说就想到那些刻骨铭心的事。”
“我对历史太缺乏了,您说一下,对我也是教育呀!”
“对那个时候的事,党中央已有结论,整体上说叫‘十年浩劫’。这就说明了它的严重程度。这个就不须我多说了。我只讲我经历的几件事。”
牛二爹讲了他逃亡、挨斗、反戈一击三件事——
1967年6月间,全国的形势十分严峻,两派群众组织武斗成风,都争自己是‘捍卫毛主[xi]革命路线’,是革命的‘左派’。(但一方自称‘造反派’,是‘革命’的;对立一方则被讥讽为‘保守派’,即是‘不革命’的。)这个全国各地的争斗,和国际上的争斗一样:当政治斗争解决不了时,就用军事斗争解决。不过,‘文革’的争斗,一直称为‘武斗’,不是‘内战’——虽动了刀枪,甚至坦克!
两派斗争的焦点,集中在领导干部身上。‘造’与‘保 ’,界线是分明的。
我当时也是一个‘当权派’。不受‘造反派’喜欢,随时都可以传唤到会场听候批判。
某夜,睡梦中被‘保守派’的人叫醒,要我赶快离开,车票都替我买好了。按当时的话说,这是‘保守派’保护自己的干部。那个时候,已是无政府状态,单位的事由占上风的群众组织进行管理,领导干部也得听他们的调遣。我也只得听从,离开机关到很远的一个基层单位去了。这虽不是‘逼宫’,但出走丢权是肯定的。相反,我认为这是他们关心我的举动,是有感情的体现。
这就是我在混乱的年代的一次逃亡。
到了7月间,形势更为紧张,发展到百万人持械上街游行,军人车队也在其中出现。一场更严重的政治斗争风暴发生了。当时占有中央领导权的林彪、江青登上天安门发布号令,宣布这一派群众组织是‘暴乱’。因此,我也就成为轮番批的对象 。
除了罚站、‘坐飞机’(这是对被批斗的人低头弯腰九十度,手往后摆直的体罚名词)、挂牌游街外,严重的就拳打、脚踢、枪捅。8月的某天,我被拉到批斗会前台,枪托从我后背捅来,我就这么跪在‘造反派’面前。
斗争会结束后,我回到‘牛棚 ’(当时为关押地的名词),脱下汗衫,才看到被血染红了半边。我自觉‘革命’难道就是这么的结局,这‘革命’还有什么奔头呢?自己受此凌辱,就作出死了的打算。
自己没死的生机发生在当天夜幕降临之后,有一个职工冒险送来一碗肉汤、一瓶止血药!天啦,这么严重的形势下,还有人关心我,我不能死!------
后来, 又不知遭受多少次的批斗,神经已麻木了。且由于领袖巡视大江南北,说‘形势大好,不是小好、也不是中好’,表示不准武斗,对犯了‘错误’的人要允许他改正错误。这样,严重武斗才有了收敛。接下来,对我的惩罚就以烧水、搬运等劳动所代替。
这种囚徒、劳改犯的生活,我过了近一年的时间。
在当时的政治气氛中,‘爱造反派之所爱,恨造反派之所恨’是一种‘革命’性的标志。这虽不是党政领导人的论点,但当时‘造反派’掌权,这的确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由于‘造反派’掌权是在那几个在中央占了领导地位的人所认可的,我没眼力认清他们才是真正的‘反革命’。
因此,在‘受蒙敝无罪,反戈一击有功’的口号鼓动下,我当然也‘反戈一击’了。我把送我逃走的同志一起烧毁材料的事都‘坦白交待’了。这可以推断,这一举动,对我‘解放’有帮助,而对被‘检举人’则是雪上加霜!
‘文革’ 结束之后,我‘正本清源’,自觉反省自己(此时并无任何运动压力了),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叛徒’一样,出卖了救过自己的同志,感到无地自容。然而,那个同志听了我的自责,却满不以为然,只说那是历史的误会。
这是我在‘十年浩劫’中最难忘的三件典型事例。别的人、别的事,比我严重得多,就不必由我多费口舌了。
牛二爹讲他自己在‘文革’的事,是辛酸的泪,是鲜红的血,是惨白的悲哀,是无耐的生活。我这个新世纪的大学生,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国‘革命’中有这么一 些曲折离奇的‘窝里斗’,好像是别的星球发生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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