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荣坐在教室里瞟一眼垂柳，又扭过头来看那株枣树。本来教师上课是不能坐着的，但是农村小学每天十节课秀荣就有四节，若是那个搭档请假，她就得上八节。这么一来，自然就把椅子搬到教室里，把茶杯放在讲桌上了。学生们都在静静地写着作业，秀荣的心里一时空落落的一时又鼓荡荡的。从前面窗户望出去是那株垂柳，从后窗户望出去就是那株枣树。她出神地望着那株枣树，似乎在期待什么。

鲁北的四月，一夜一夜的春风。那株垂柳早已舒枝展叶沐浴春光了，而生活在同一环境里的那株枣树却仍在沉默着。这沉默表明什么呢？总是有些愚钝木讷的事物后知后觉，比如枣树；而几乎所有的事物又都免不了流俗于追风逐潮，比如枣树。历经清明谷雨，枣树也许正在吸纳些什么，然后再倾吐。它是在吸纳而不是鲸吞，吸纳来得从容而淡定，吸纳来得绵长而悠远。

一种探究的心理溢出脑门，秀荣走出教室。她走出教室不是去看那株垂柳，那株垂柳的柔媚和招摇她早已熟知并且有些厌倦；她走出教室，是要转到教室的后面去走近枣树，走近那株枝干淳朴品格刚毅的枣树。

秀荣虽然人到中年但是容颜姣好体态袅娜，高挑的个头掩饰了她略显粗雍的腰肢。她着一身藏蓝色西装，脖领开口处露出一抹草青色羊毛衫，她若抬抬手也会露出一段草青色袖口。她时常抬手去抚慰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那头秀发张扬着她旺盛的精力。脚下是一双半高根的棕色皮鞋，那鞋面被擦拭得乌亮。她走路时鞋跟击打地面的声音要比一般女性轻巧，她走过时空气里就会弥漫些淡淡的香水气。走近枣树，那含有香水味的空气被她冲撞得一漾一漾的弥漫了枣树，那枣树就感到了窘迫，呼吸困难，枝头就荡起一抹害羞时才会显露出来的红晕。

走近枣树，她发现枣树貌似粗疏而实质内涵丰富；走近枣树，她发现枣树貌似拘谨却闪耀着思想的光芒。在秀荣眼里，枣树沉稳镇定、成熟厚重。走近枣树，她的心里蓄满一池春水……

再次走近枣树，已是初夏的五月。

那株枣树已经绽出绿叶，枝头红润的表情似在微笑，青翠的叶子如同明亮的眼睛，微风一吹，它就一漾一漾地传递眼波。秀荣星期天看校，假日的校园阒寂无声，她独守一轮骄阳，感到燥热难当。她就烧开一壶又一壶开水，兑满两盆冷热适中的洗澡水，走近枣树。她把前后大门都已锁好，此时正午正是村民们吃饭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她就一件一件地除去衣服赤luo裸地站在枣树跟前，她先撩起一掬水捂在脸上，那脸滚烫呢。一注注水流蚯蚓般跨过脖颈爬上ru*房，她感到一阵眩晕，这是她做女人以来所体会到的最深刻的快感。她瞅那枣树，绿芽眨着眼睛，枝干乌青坚挺，满耳朵里粗重的喘息声。

事毕，曾有一丝不安萦绕心头，她不知道她这样是否有些轻薄。

夜晚秀荣躺在床上，想着枣树。此刻他在干什么呢？是在阅读广渺的苍穹还是在阅读天真的星星？那苍穹太深邃了，纵使冥思苦想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那星星倒正演绎美妙的故事，“猎户”仍在继续追逐还是已踏上归途？牛郎织女依旧彼此守望思念还是正在隔座谈判分手事宜？那枣树抑或正在想着心事，他在追忆她走近他时的那一抹心怀深意的眼波，他在感受她抚摩他肌肤时留下的那痕指印……

秀荣终于香甜地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自己变成一棵茁壮的藤萝，相伴着一棵钢性的植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