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公交车上遇到那个穿得阔气、半个商人又还有半个疯子似的人物的，他一上车，我便看到了他眼睛里怪异的光。

车上人少，许多的空位，可这个人物毫无顾忌地走到了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尽管我有很多的不情愿，但还是无可奈何地默可了。

他开始傻傻地盯着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敢确信，他肯定还想把我当作一个物件，是的，然后放在转盘上来回地转着看的，他的目光看上去是可怖的。

我想我有点确信我遇见的是个疯子了，但是——

是个诗人吧？应该是的！他这么地对我说道。

我顿时惊住了。

眼睛里的花苞快要开了，应该是个诗人的！他继续说道。

我有些迷糊了，竟呆呆的未知说什么为好，尽管我还未曾是，可的确我真的很想。

时间真快啊！年轻人，多大了？他沿着长长的感叹问我。

二十一了，我迷迷糊糊地竟回答了他。

二十一，啊，多好的年纪，花开在这个时候最好，少了许多的稚气，又少沾那些粗鄙的成熟。是的，二十一，是花儿开放的最好时节啊！

我确信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曾经也有二十一岁的呢！年轻人，那个时候，我自己的小屋里养着盆花，朝气的花啊，阳光洒进小屋的时候，就化作蝴蝶自由地飞了。　他开始说胡话了，我想，我于是使劲地吸气，想要闻到是不是有关酒的味道。但奇怪的是，没有，倒有一股浓烈的诗的味道，要知道，我对诗的味道是很敏感的，只是这诗的味道竟干燥得让我连连想要发呛。

真是美啊，年轻人，那种望着花儿化作蝴蝶在阳光里飞的感觉，应该有的，你是应该有的，就仿佛自己也是一只蝴蝶在飞，飞呀飞呀，心也就长上翅膀了。

我突然想要回想，回想我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我有吗？我竟呆呆地问自己了。

于是，想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年轻人，是不是？很远很远，远得自己也是个未知，心里只想着那里是定有更美的阳光，更美的花朵，更美的人儿……

我发现我有点入迷了，莫名其妙的！

可惜啊，年轻人，后来呢，对的，就是后来，我娶了只蝴蝶，一只蝴蝶，像花一样的蝴蝶，我的父亲给我娶的，一点也不爱我那盆中花的蝴蝶，从来就不爱花的蝴蝶……

只是漂亮，漂亮得粗俗，飘香得低劣的蝴蝶。年轻人，她时常要变作老虎的，一见到我捧起自己的花盆，他就要变作老虎的，张着大口，向我吐出万般恶心的气息，我时常想要晕作过去，迷迷糊糊……

然而我没有晕作过去的，年轻人，我更把花盆紧抱在怀里，紧紧的，有那么一刹那，啪，像水瓶掉在地上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孤独！

孤独，懂吗？年轻人，你懂的，我看到了，就在你眼睛里，是吗？

我点了点头，我竟然点了点头！这个疯子！我发现我心里不知何时已生起了一丝酸意，是同类相惜的那种酸涩。

我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年轻人，关得紧紧的，不允许那只漂亮得十分丑恶的蝴蝶迈进一步，任凭她用棒槌似的拳头敲打房门。

我只管抱着花，抱着花缩在墙角，就那么缩着，缩着，直等到黑夜到来……

夜一来就可以借着灯光，阳光再也不会洒进来了，只有微弱的灯光，我的花就开了，化作我盼望的蝴蝶，轻轻地飞啊，飞啊，然后我就哭了，眼泪丝丝的往下流，年轻人，丝丝的，我看到它的翅膀枯萎了……

一瞬间，仿佛有许多可怕的气息向我袭来，我沉默了。一只手狠狠的压在了我的肩上，他很用力地，很用力地用手按在我肩上，眼睛直直的狠狠地盯着我。

不可以怕的，不可以怕，要让花开下去，开下去，就要开了。让它开下去，勇敢的，要勇敢地，不可以妥协，　不可以向任何气息妥协的。

他说得急促，却又明明坚定不已，仿佛有一股热流冲进了我易动的心。

我突然沉沉地点了点头。

我永远也不相信的，那么一个美丽的午后，夕阳是那么美，我的心却突然碎了，碎得满小屋都是，碎得连同破碎的花盆和那朵小花被一颗一颗地踩在父亲的脚下，那只可恶的蝴蝶幸灾落祸地望着我，那么地望着我！

就在那一刻，我死了，连同我的小花一齐死了，死在了二十一岁，死在了父亲的脚下，死在了那个女人的嘲笑里……

于是，我不是我了，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不伦不类的商人，一个不伦不类的疯子、乞丐，一个再也没有花的人……

他大笑起来，只有钱了，是啊，只剩下钱了！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可你不是的，你眼里的花苞快要开了，就要开了！你还有花，一定会很美的，一定可以化作蝴蝶，飞呀飞呀，飞过这车窗，飞过这污秽的空气，飞过这层层高高的楼房，飞到清新的高空，飞呀，飞呀，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美的阳光，很美的花朵，还有很美的人儿……

一滴眼泪突然从我的眼眶滴落，它蕴藏了很久很久，我知道的，它今天终于快乐地掉下来了……

他用手轻轻地擦过我流落的泪痕。

记住，不要害怕的，不要妥协的……

他站起身来，他终于到站了，理了理阔气的西服。

他在下车的那一刹，突然转过身来，冲着我大声喊道：年轻人，还要记住，这一生一定要找个爱花的女子，找一个和你一起爱花的人，不需要害怕，不需要妥协……

我不住地点着头，眼泪又想要流落下来……

透过泪水，透过车窗，深深的，我看到他望着我笑了，笑的那么天真那么甜……

有一只蝴蝶突然飞在他的脸庞，美丽的二十一岁……

我突然想到，我盆中的花真的该开了！　

本文已被编辑[李德省]于2006-5-20　23:38:1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