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青水秀好风眺

五一去襄樊，正逢好天气。青蛙在原野中聒噪，野蔷薇沿途开放，“汉十”高速风景如画。四百里山山水水，构成一个立体的画廊。车行山水中，人游画廊里，感觉就是爽。

路有三美。一美在色彩柔和。青色泥青路面，苹果绿护栏护网，以天蓝色和绿色为主调的跨路天桥，颜色中和，赏心悦目，明媚安神。

二美在环境优雅。一路的小山小水，绵延不断，远山如黛，近水如烟，看着看着，就感慨造化怎地这般厚爱于我。

三美为造型。路平如镜面，两旁护栏笔直延伸直至天陲交于一点，很标本的透视效果。天桥以彩虹和拱桥造型为主，又同中求异，或对称，或穿插，彩虹或上或下，弧线与直线相结合，构成千娇百媚各具特色的形状，以体现一个“新”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彩虹桥，初见的时候，车内大呼小叫的，外甥子涵赶紧用手机拍照，后来应接不暇，也就审美疲劳了。

我却不疲劳，如注射了兴奋剂一样，持续亢奋，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高兴起来了，就手舞足蹈，哇哇乱叫。每次出游如斯，我以为出游全程都是景，应该全方位去体验和感受，没有“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撒尿，到景点就拍照”的道理。

四百里山水，我是一路看过去的。跟第一次游三峡一样，逆水而上时，头都看偏了，以致有落枕的感觉。

“汉十”高速还有个特点，车少。走了好半天，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地悠悠，任我驰行。这时才知道大路朝天是一种什么滋味。而天底下的路，并非尽然，亲爱的“汉十”，只配用一个词来形容——靓！

好靓的路！好靓的风景！好靓的心情！

到襄樊旅游，还有一便，那就是吃住行不用愁。弟弟家在襄樊，十几年了，白手起家，经营得还算殷实。我和妹妹家共计六人，由妹夫率团。接风洗尘的晚宴设在宾馆，上了茅台，勾兑的是亲情，兼以风味佳肴，高谈阔论。如此盛情，我们有些不安，妹夫嘴巴利索，笑说：怕老三（吾弟）想家，我们把亲情给送来了，没想到这般叨唠。弟弟也是厚道人，三杯酒下肚，口中吐莲花：弟兄们从故乡来，人家羡慕，自己高兴，比那孔大圣人还幸福十倍，何叨唠之说，再敢饶舌，罚酒三杯啊！我和妹夫就乐得自罚三杯，以儆效尤。

席间叙骨肉别情离绪，忆往昔峥嵘岁月，畅想未来美景，分享幸福甜蜜。缤纷情愫，融入美酒佳肴，又化作言语珠玑。不知夜已过半，星月如水。

（二）说不尽缘分襄樊

翌日，上午九时，驾二车往隆中进发。穿樊城，过汉水，直奔古隆中。

底蕴深厚的文化古城，插上了经济的双翅，如卧龙腾渊，鳞爪飞扬，生动淋漓。据说光“二汽”就在襄樊投资几百个亿，新兴的汽车城正在湖北的西部崛起。其他工矿业趁势弄潮，昔日古城，今日新貌，虽走马观花，已掠其神韵。

出樊城，上长虹大桥。无边光景一时新。

桥下是我的母亲河汉水，又名襄河。因流经人杰地灵的襄樊而得名。我于桥上车中见到的襄河汪洋浩渺，颇有古风，王维的《汉江临眺》写尽了汉水的风流倜傥：“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王维的诗一向以诗画结合、意境悠远著称。这首五律却写得气象生动，耐人寻味。在故乡的汉江边，我也试图寻觅这首诗的意境，但终无所得。下游汉江太窄，太纤细，约束得更近于一尾温顺的鱼，而襄樊的汉水更近于北方的龙。远望水天浩淼，江面开阔，过千米，其势不逊于烟波浩渺的长江。江中因水量不足露出大大小小许多沙洲，小洲露出金黄的沙子，大洲上绿树成阴并掩映着房子。听说过去有人在沙洲上搞过开发，做豪华别墅，建娱乐项目，结果因汛期洪水猛涨，不得不放弃。

汉江在襄樊段是野性和诗意的，容不得羁绊和约束，更容不得人类插手。现在是春末，谷雨已过，但是雨水不足，汉水成了瘦身的女人。王维若到此，想必再也写不出汪洋恣意的《汉江临眺》了。

但瘦身的襄樊段襄河还是比我的温顺纤细的平原汉水更像一条江。否则，他怎能给米巿润笔，让卧龙栖身呢？

我们的车沿襄南专线去隆中山。从城区到公园有13公里。这条路20年前我曾用脚步丈量过，车窗外晃动的风景与历史的镜头交错叠加，似真似幻。

隆中山和大旗山隔谷相望，襄阳师专（襄樊学院的前身）就在狭长的谷中。1986年，我和弟弟都血气方刚，他就读于襄阳师专青海班，那个年底弟弟就要毕业，和他的同学们去青海支教，我从鄂东北赶过来为他壮行。第二天正好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隆中山和大旗山银妆素裹。高原把他迎接客人的哈达铺到了隆中山下，比当年殷勤的刘备毫不逊色。

弟弟负责班上团的工作，很忙，但还是抽时间陪我拜访了诸葛草庐，还在大雪中登上了隆中山。

那时旅游业不发达，且是淡季，又兼天寒雪大，园中行人寥寥，山上更是不见人迹。我与弟弟手拉手一口气登上了三百公尺高的山顶。当时顶上没有现在的盘龙阁，只有一座古朴小巧的凉亭，居高临下，东望故乡，只有皑皑白雪，漠漠平林。思绪万千，兼男儿豪情，弥漫于天地之间。

我们俩兄弟似乎被同一命运之神操纵着。我于1979年考取大专却一再落选，为了饭碗，最后签字画押把自己的青春一次性地处理给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不喜欢的职业。弟弟于1984年考取二类本科，同样遭遇落选，更被调节到襄阳师专青海班，还没有毕业就“私定终身”。我们出身于农家，父母从土旮旯里找生活，没有背景，没有金钱，只能听天由命。可血液里那股抗争和不甘的豪情使我们有了许多共同的感怀。

我送走了弟弟，那是荆轲挥泪别易水的壮怀激烈。大雪封山，车不敢发，我不得不赶回学校，13公里山路，我是一步一步走到城区的……

妹妹1988年参加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自作主张的步了老三（吾弟）的后尘。这个唯一的小妹倔强任性，可爱调皮，她也在此行的车上。她和老三回母校，我们上隆中山。

我们的隆中行有多层含义，我们与襄阳隆中缘分深厚。襄阳师专为我们家培养了两名大学生，我们家为襄樊造就了一个当代企业人。老三完成了为青海服务的任务后回到了当初的起点，后来改行做了实业，现在工厂正在改制，万事开头难，他有操不完的心，难得一见，又总为他过于清瘦的身体捏着一把汗。

此次襄樊行，是一时兴起，却不料给弟弟添了许多麻烦。他跑前跑后，张罗一切，我负责摄影，想为他拍一张相都逮不住时机。

（三）醉看襄阳好风日

5月3日是隆中的节日，车挨车，人挤人，门庭成了市曹。我们一行大大小小共十一人，长者如我四十挂零，小者如闹闹（老六的儿子）两岁不到，妹夫是团长，老三又是后勤又做导游。

入园处的看点是石牌坊，算是镇园之宝吧。门楣上的“古隆中”三字还清析可睹，左右石刻阳文“宁静致远，淡泊明志”依然如新。廿年前我跟老三在这个石牌坊前照过相，那天想再照一张，人太多，没照成。

比起二十年前，我觉得隆中添了些热闹，少了些神韵。三顾堂、武候祠、老龙洞……处处人头攒动，喧哗一片，小车也开进了园。如果诸葛先生转世，也会不胜其烦，索性加入浩浩荡荡的驴游大军，管他天下几分的鸟事呢。

人家来凑热闹，我是来凭吊，凭吊卧龙先生，也凭吊我们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还是牡丹山谷更有情趣。从小虹桥转过去，前面花光照眼，风景迥异，原来是一片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色以水红和雪白为主，兼有少量朱红，淡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多的牡丹花。赶紧喊妹妹和爱人过来，把这从御花园里放逐的娇花和美丽的人儿摄进数码相机。

登隆中山是此次旅游的最后一个项目。女士和小孩暂时在山下待命，男士及我家女儿进军山顶。到底还是历练的功夫下得深，我几乎是一步两坎，与外甥子涵率先极顶。天气开始闷热起来，我家丫头先还有些气力，登到一半时就有些力不从心，叫苦不迭。我不予理睬，你必须对自己作出的选择负责，谁也帮不了你。这些日子可能在家里衣食无忧，过多的爱把她捂得有些娇嫩了，你就叫去吧，我只能告诉你，山顶并不远，可能近在咫尺，如果心不能到，人到了也是枉然。

盘龙阁是一座外观五内十层的仿古建筑，很气派，过汉水往西南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但我并不感冒，他跟我到过的岳阳楼黄鹤楼有些一窝风的特点，还没有当初的那个古朴小巧的凉亭有个性。现在开发旅游资料有不好的现象，什么都要搞大提高，不考虑地方特色和本来的风格，结果把好生生的人文景观搞得不伦不类，失去鲜活的个性。不过这种做法很适合咱们国人的味口，好大喜功，妄自尊大，老子天下第一。

楼阁上人很多，真的是摩肩接踵，有俩闲钱就可以到此一游。人不怕多，可以五色九等，只是少一些垃圾就好了。

天气很好，楼阁也不错，可以供人高瞻远瞩，游目驰怀。

北望汉水，江流天地外，所以看不分明，只有些轻烟浮动着远空。山色由近及远，由绿变蓝，然后淡成云，空茫一片。

这么好的山水，难怪王维要“留醉与山翁”呢！彼时的我、弟弟、妹夫，谁又没有一些醉意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