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听到二胡曲《赛马》的旋律,记忆会立即把我拉回生命中的草原。
《赛马》是描写内蒙古人民在节日赛马的欢乐场面,全曲热烈奔放,激情昂扬,富有特色的旋律,把人们引入辽阔草原的意境,热烈欢腾的赛马景象在听众眼前展现。每次听这首曲子我的眼前会出现: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鲜花(草原上小花居多)盛开,白色的帐篷,着盛装的男人、老人、孩子,还有那一匹匹骏马,那种质朴的快乐、脸上呈现的干净的纯洁的幸福……
对这首曲子的喜欢不仅是它本身的欢快和韵味,还有它陪着我的童年。人说:童年留下的记忆一生都无法忘怀,每每回想总是温馨,如回到那童真的年代,因而感叹岁月的流逝是那样的无奈,更加缅怀和珍惜人生。
在那个无知的岁月、无知的年龄随着父母去了高原。父亲工作的单位在乡下,高原的乡下和内地的乡下是两个概念。
说到内地的乡下:缭绕的炊烟,青砖瓦黛的木房、绿树掩映、鸡鸭狗吠,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甩着膀子干活……母亲的老家在山上,那里的农村确是如此。在诗人的笔下是最为优美的诗歌,在散文里是最为动人的抒情篇章,在我的眼里它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有着无限的感情却无言细说,那是不流泪的感恩。
高原的乡下完全是两回事:冬季还好一点,游牧的人们从很远的地方搬回,虽然方圆几公里只会布十个八个帐篷,但是可见从帐篷飘出的炊烟,可见或者白雪覆盖,或者一地枯黄的草原上点点散落的牛养,至少能感觉到活着的生命。人是群居动物,离人地方的那种孤独,在感情上的渴求超越物质,想来这也是高原上的人为什么那么热情淳朴的原因之一吧。所以他们会用最好的食物、最热情的歌舞、最纯洁的感情对待亲人、朋友或者远方的游客。
高原的夏季就有点寂寞难耐了:过完六月的草原节,牧民会搬去很远的地方,腾出草地让草场茂盛,寒冷时回住的牛羊才能得以生存。偶尔在山脚处可见一两个小棚子,那是五保户居住的,因为行动不便特别照顾,留下一两头牦牛供他们喝奶用,其余的会被亲戚朋友村子里的人赶去山上放养。
孩子时的我对那种无人的寂寞特别刻骨,整整一个暑假在乡下度过,每天除了写该写的作业,偶尔陪父亲去打鱼补贴家用,留一部分做成鱼干,邮寄回老家送人。那时的草原特别美丽,绿色打底,到处布满星星点点的无名野花,还可见各种飞回的候鸟,草原上的野兔老鼠更是多不胜数,待人走近一跃不是进了草丛,就是去了洞中,能看见却无法捉到。
草原上有很多野生菌类,其中最为有名的是白菌,全体白色中泛着金黄,在阳光下反射金色的光,如片片金色叶子掉落草原,白菌很奇特:鲜活时味道不咋样,晾干以后炖鸡,随便放上几朵在里面,汤香鲜浓,色泽光鲜,闻者欢喜,吃者痛快,味在汤中,香在肉里。因为如此奇特,加上不盛产,而且是海拔4200多米的地方生长,价格比较昂贵,那时记得父亲的工资是每月190元,一斤菌子是30元,内地的工资不及父亲一半。
虽然寂寞,可能因为年幼,总能找到自己玩耍的乐趣。父亲单位养了几条藏狗,高大凶猛,外人若无主人在时无法近身,对我却百依百顺,我可以任意左右它们,它们任由我的童心泛滥。最为可亲处是居然为我下了一帮狗弟弟、狗妹妹,但却因为我一次无意识的疏忽,那只母狗吃掉两只小狗,让我心疼和震惊,原来生命在无奈的情况下是残忍。
同时我还收养了一只母猫,它可能是被牧民搬迁时遗落。猫通体金黄,眼睛泛着蓝色的光,经常来院子里偷吃晾晒的干鱼,因为鱼太多,父母压根不会管它,再说被鹰叼走的鱼不知有多少呢。可我喜欢它,对它占有的欲望一日强过一日,让我无心看书,因此被有点暴力倾向的母亲结实蹂躏了几次。
终于让我发现了它一个致命的错误:那日渐臃肿的身体,蹒跚的脚步,说明它肚子里有宝贝了。在一个有着暖暖阳光的下午(高原的阳光含强烈的紫外线,到现在我脸上还时刻隐现它的痕迹。),它再一次到来时,我恃机而动,等它含着一条大鱼时抓住它不能自已的身体,它拼命的挣扎,在我手上留下道道血痕,可我要它之心更甚,疼痛和占有的欲望比较起来算什么?它挣扎累了,想来并不是野猫,逐归顺于我,由我摆布,虽然无奈。
我将它养在父亲堆放杂物的房间,每日好鱼好肉对待,它不负我所爱,给我生下4个可爱的猫宝贝。我整日伺候不离左右,母亲用丢弃小猫雅砻江做威胁,才换得我片刻回归书本,奈何人在书前心在猫。在小猫还没满月时县城开学,只好依依不舍我的猫、狗,当然包括我的父母。
假期还有一样工作是:剖父亲打回来的鱼,因需要晾晒,所以要从背上剖开,分成两半,掏去腮和肚中之物,然后平摊搭在各种可放置物体上,待几日成型之后用铁丝钩住挂在绳子上,高原气候干燥,不几日即可收装,不怕腐坏、发霉。
母亲在围墙内种了一些小白菜、圆根萝卜(高寒品种)……这样我们不必去买通过川藏线从成都用冷冻车拉去的三元前一斤的大白菜。吃不完的菜母亲和父亲会晾晒干,冬季时候发泡煮食。现在的高原线路畅通,新鲜菜蔬不缺,但还是很贵。
偶尔会陪母亲去割草,卖给修房子的单位,高原的房子为了保温,会在房顶中间加上一层土草混合的泥土,下面地基悬空铺置木板,窗户玻璃是两层。剩下的草晾干后等冬季下大雪时卖给牧民喂牛羊,勤快点的牧民会自己割草备战。
在县城上学离父母很远,好在哥哥那时是老师,同哥哥一起居住。哥哥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从小居大吃尽无数苦头,学习是他唯一的喜好,他擅长棋琴书画,尤其二胡拉得如泣如诉,每天在午饭后哥哥会坐在书桌前拉一个小时的二胡,最爱拉的是《赛马》、《二泉映月》、《江河水》……那时间文化馆凡是要演出和接待领导都会拉上哥哥去伴奏,无论什么乐器都能在他手里,嘴里发出动听的旋律。而晚上他会通宵的看法律和文学方面的书籍……
转眼过去二十年,每一次听《赛马》,我的眼前会立即浮现那辽阔的草原、牧民的帐篷、自由的牛羊、我的猫、狗(不知它们是否活着,离开高原时它们是活着的,真的去了,还是永远在我心里,它们的孩子应该在那广阔的天地存在吧)、父亲瘦高的身躯,哥哥灯下夜读,还有在桌前拉二胡的帅气模样……心里会生生的添几分莫名的惆怅、向往,无法言说这种交织的感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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