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津中山古镇与四面山交界的崇山峻岭中,有一条清纯的小溪,小溪倒映着笔直的劲松、坚硬的青杠和恐龙时代的植物——桫椤树。从一株活化石下,一条淡红色的小路蜿蜒起伏,连接6000级石梯,伸入白云深处……
人们称石梯为:爱情天梯。
原来,在五十多年前的一个月夜,一对青年男女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铁幕,从小溪边的桫椤树下奔向了无人烟的崇山峻岭,追求自由的恋爱。这一壮举,闪现于解放前穷山僻岭的小村落,不啻为石破天惊之举;那一叛逆,开放于两千年封建礼教的坚冰之上,实在是无比的瑰丽,夺人心魄的灿烂。从此,他们用五十多年的坚贞、永不生锈的爱情在大山丛中开凿并呵护了一条崎岖的、鸟语相呼的、云遮雾障的爱情天梯,一条只属于两个人的小路。
星期天早晨,领队介绍了去爱情天梯来回需要3小时左右,山高路险,不愿去的可以就地喝茶聊天、斗地主。随即有几位“驴友”报名喝茶。对爱情天梯自然是心向往之,但我这半百之身恐怕力不胜任,同时,山路崎岖、陡峭险峻,而昨晚因平生首次野外露宿,那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打得头脑昏昏沉沉。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去!即使爬不上顶峰,只要能亲眼目睹那神奇的石级,用心贴近、感受那数十年风风雨雨、艰难曲折的历程,也就达到目的了。否则,将留下不尽的遗憾。感谢一位年轻的同伴,为我制造了一根“龙头”拐杖,赠我一只有力的脚。
小路发端于小溪边的一棵桫椤树下,这开端的确是异乎寻常。脚下是红色的沙壤土,在两旁目不暇接的植被和树木中,有不少种类系平生第一次见识。一路上未看见一个行人,只有清脆的鸟鸣和沙沙的脚步声,不禁想起苏东坡的诗句: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
好不容易看见一户人家。小溪畔难得的一片开阔地上,一栋较新的青瓦土墙房屋坐落在青山碧水之间,一个壮实高大的中年男人向领队打招呼,问中午在哪里吃饭。领队说,这就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子,是本地的社长。拐过一个弯后,又见一栋土墙房屋,这是一路上仅有的两处人家之一。
穿过院坝、越过小溪,爱情天梯之旅就展现于眼前。刚爬一段,一位同伴就折回去了,原来打算与他共同进退,但我却意犹未尽,扶着竹杖继续攀登。终于来到一个险要路段,几乎是在九十度的石壁上开凿出一叠可容纳半个脚掌的石脚窝,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冷汗直流、脚杆打颤、头晕目眩,此时不禁后悔起来。但转念一想,人家当初千辛万苦的开路,且几十年爬涉,我就不能尝试一次么?恍惚看见两个慈祥的老人微笑着望着我,说来也奇怪,胆怯随风吹散,浑身力气陡增,两手也当脚,一鼓作气竟攀上了去。登上石壁便是一段较为平缓的羊肠小路,正在谈笑之间,又一座高高的绝壁迎面而立。这山、这路、这老夫妻该不是在考验城市人的意志和体力。也不知流了几多汗水,终于将绝壁踩在脚下。
大伙在绝壁上稍事休息,抽烟的朋友抓紧吞云吐雾,阵阵清风吹来,吹来山野无名的馨香,捎来幽幽的鸟语,令人格外的心旷神怡。这时,一位平常言语不多的同事突然说出几句富有诗意的话来:天下的道路千条万条,由夫妻两人修建、两人拥有的小路可能只有这一条。
是啊,这每一步石级和脚窝,都储满了艰辛和甜蜜;每一株草木,均见证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激情和平平淡淡的坚贞。那晶莹的露珠,是凿路时的汗水、还是悲喜交加的眼泪?那相呼的鸟语,是白头偕老的相约、还是出门前殷殷的话语?在这条路上徜徉,每个人都可能经历一次爱的洗礼,心中自然会荡起浓浓的诗情和爱意。我暗自庆幸未半途而废。
熄灭烟头,女领队将烟屁股集中起来,又开始爬涉。突然一阵犬吠声,领队说快到了,我以为是故意宽慰我们,心想在大山中即使听得见狗叫,那路程再走半天也说不定。现在想来,可能是潜意识中不愿爱之路就这么快结束。结果转过一道山梁,一栋坑坑洼洼、饱经风霜的土墙瓦房赫然引入眼帘。
路途中多次猜想的主人公、一对精神矍铄的老人已站在大门前迎接我们,高个子的男主人利索的张罗着木板凳,并拿出香烟敬客。这里没有电灯电话,只有一对一生相守的老夫妇,一只拴着的土狗,一只雄鸡、三只母鸡和一头猪。门前贫瘠的坡地上栽种的是土豆和甜菜,四周是鸟鸣幽幽的群山和苍松,头顶乃蓝天白云。的确是一个远离城市喧嚣、远离现代文明的世外桃源。我本想与二老合影,了解一些他们的往事,却被领队婉拒了。而我仍不死心,上前询问老人家的高姓大名,男主人姓刘,女主人姓徐。我说,我也姓徐,祖籍也是江津。距离立即缩短,老人立即寻问起我家里人的情况,在我们摆谈时,聪明的同伴悄悄在远处拍摄了几张珍贵的照片。老人说她最近身体不好,吃粮、打油均是老刘下山。想起自己上山时的狼狈,一股自惭形秽之感悄悄浮上心头。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祝愿老人们长命百岁。我相信,只要有他们在一天,就会有更多的城市人前来感受爱情天梯,解读石破天惊与平淡坚韧、艰辛而又甜蜜的故事,这爱之路才不会有尽头。
突然,两只蝴蝶从天上飞来,飞进土墙上竖木条隔成的小窗内,莫不是梁祝也双双赶来。
沉浸在幽静、古老的时空中,时间过得既慢又快,象漫游了几十年光阴,又仿佛短短一瞬。领队催我们启程了。我依依不舍的告别二老,在即将转过山梁的时候,又一次停下脚步,转身回望,两位老人还站在院坝上凝望着,我眼前忽然出现两棵松皮爆裂的劲松,一会儿又叠印成两株古老的活化石——桫椤树!
(06·4·21)
本文已被编辑[萧月月]于2006-5-20 16:02:4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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