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的不幸逝世应证了一句古话,“七十三,鬼门关;八十四,阎王不请自然去哦!”老爷爷真的不请自去了。他虽说享年八十五岁,但他刚刚过完八十四周岁的生日。四月三日,子女为他生日举行晚宴,老爷爷的长女因为星期天(头天)曾回到老爷爷老太太身边提前祝寿,由于忙于工作,本不准备参加今年的生日晚宴了。老爷爷的长子要老二给老爷爷的长女打电话,说老爷爷可能是最后一个生日了,她必需赶来参加生日晚宴。因为老爷爷上午在医院已经查出患有胆襄、胆管结石,脸上能见到黄胆显现出来。这是一个语言很不吉利的电话,半个月后,老爷爷就走了,永远地走了,应证了这句不该出口的不吉利话。其实,老爷爷过生日去医院看病,本身就很不吉利哦。老爷爷的长女、长婿提前下班包出租从另一座城市赶了四十多公里的路回来了,及时参加了老爷爷最后一次生日晚宴。兄妹七人,祝寿祝福的话说了很多,道不尽的甜言蜜语,终究还是付于流水,到如今,只是留下了一段令下人心酸的回忆。
老爷爷一生也许曾未说过“个人奋斗”四个字,但他的一生却充分体现了个人奋斗的精神。
老爷爷七岁丧父。
他的父亲英年早逝,三十六岁家中暴病身亡,留下的仅有长江边上两间破草屋,再就是老爷爷的年轻母亲和三岁的弟弟。连收尸钱都没有的家,只能依靠已经出嫁的小姑(历史的巧合,且今非昔比,她的长孙主持了老爷爷的这次丧事)家族包揽了全部后事。
老爷爷出生时,这个家应该还是个殷实人家,否则,他的母亲,一个大家闺秀不可能嫁到何家。只是他的父亲在他生下之前,就已嗜赌成性。用“巴斗”、“升子”(量稻、米的容器)量大洋豪赌,没几年功夫,输掉了浮财、输掉了房产和田产,输掉了人性,而且已债台高筑,最终贫病交加地丢了性命。
为了谋得一线生机,一家三口,背井离乡,远去百里之外,举家投奔大姑那里去了。生活的磨难使他的母亲(死于一九七三年,享年七十六岁)变得坚强起来,知书达理的年轻母亲立志守洁守贞,要把他和他的弟弟抚养成人,重振何氏家族。大姑家虽然有田有地,但日子过得也不宽松,好在大姑父(他的孙子一行三人闻讯也赶来参加这次的悼念活动)豁达大度,大姑愿意收留已经落难的娘家孤儿寡母。老爷爷七岁时在大姑家成了放牛娃,并干起了摸鱼捉鳖的行当,母亲帮大姑家料理家务,一家三口,暂时基本已有了温饱依靠。
几年之后,他的母亲的娘舅(其长孙现为省试范中学校长,这次也赶来参加了老爷爷的悼念活动。)由于成了远近有名的私熟先生,且弟子从政者多有褒扬,舅舅被当时任职国民政府安徽省省长卫立煌看中,招为幕僚,任职秘书。在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乱世,母亲娘家的家族显赫起来。母亲一家三口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地向大姑父告辞,随前来恭接的使者回到了锦衣厚食的娘家。在此,尊重家史的顺便含泪说一句,在大姑家的岁月里,曾遇荒年的时候,他们母子三人都要过饭,老爷爷童年要饭时曾被恶狗咬伤过多处。长江边的洲场,洪水无情,十年就有五年荒!
一身正气、自命轻高、误入歧途的舅舅看透了国民政府的腐败无能和官场的黑暗,仕途不满一年,就辞官回家了,继续从事他的教育事业。这时的弟弟已入私熟读书,他已和舅舅家的表兄弟做起了黄烟生意。他当时也是有条件读书的,但他对读书没有兴趣,而又性格倔犟,企图早日争钱自己养家糊口。这使老爷爷参加工作后,成为斗大的字都认不了一箩框的“大老粗”。
渐渐一家三口有了点积累,他的母亲觉得长期呆在娘家也不是事,于是决定回到长江边的老家。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家,江边的两间草屋早己不复存在。他们在江边水码头典了一间房子,开起了茶馆。他的弟弟因为读了四年私熟,虽然年幼,但成了开茶馆的骨干;他母亲在茶馆门前摆了一个水果摊;老爷爷成了这个残缺家庭的实质上的管家,仍然兼做黄烟生意。生意日见兴隆,何家大问事(族长)的也经常光顾小茶馆,可以得到免费茶水和黄烟招待,何氏大家族有点什么事,就来茶馆商议。由于他的弟弟能写毛笔字,又会立字据,写契约,茶馆里时常做无虚席。日本人退却之后,水码头小集镇迎来了短暂的繁荣。
当时老家江边务农的同根同族,不少家庭由于染上血吸虫病,造成了关门绝户,这就带来了遗产继承问题。何氏大问事(族长)的在处理遗产继承时,显得十分公平。对绝后家庭的田地,在家族中选有男丁的近房继承,绝不自己占有。虽然当时长江边上的何氏家族人丁己不兴旺,但家族中处理财产的和谐还是被世人称赞的。老爷爷的父亲赌钱输掉的田产,有些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失而复得了,而且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些无偿所得的田产地产,绝大部分都租给了没有田地的贫农耕种,每年能收到数以百担的租粮。因为租金不高,没有抗租的情况发生。已在家主事的老爷爷,对实交租粮有困难的农家,总是表现出无限的宽容。遇到水灾,租粮全免,还借些粮食让受灾的农户度过荒年。反正这些田地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何必那么认真。这些无意识、凭良心的举措,为后来土地改革、划定家庭成份,积德行善地铺奠了厚实基础,也为这个家庭日后几十年的发展形成了良好的开端。
-全文完-
▷ 进入陪peipei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