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倒霉时喝水也会塞牙的,看你吧,好不容易找到新工作估计又要泡汤了”,方琴一直叨叨不歇地说,我拧着眉头望着绷带缠得不象个样的左脚,心里乱糟糟的。都是那个“色盲”,对了,那个“色盲”叫马宁,抬起右手,狠狠地剐了身份证上的他一眼,又咬牙切齿地打心里咒到,该死的色盲,那么爱闯红灯为什么不撞大车?偏撞我这个骑自行车的。
房子没租到,方琴的自行车也报销了,自己还呆在医院里,全是叫他害的,明明是红灯他却象个红绿色盲一样直直地闯了过来,连避都来不及,一声轰隆,然后我整个人就摔在了马路上,他却牛高马大地坐在摩托车上,车子还趾高气扬地吭吭着。气得我想冲上去扇他两巴掌,一挣扎,左脚钻心地疼痛,又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围观的人马上圈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评议是非方。他倒闭口不语,丢下摩托招车送我躺进了医院。本想趁着周末去看那出租屋的,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啦,最可怕的是如方琴说的那样,新工作又泡汤了。
正诅咒间,那个该死的色盲倒是笑哈哈地进来了,还蹭我面前问“住院手续都办好了,你饿了吧?我去买饭你吃,想吃什么?”我气鼓鼓地还没开口,方琴出声了,“她最爱吃汉堡,外加两个炸鸡腿,快去买吧,记得双份哦。”
那个闯祸的家伙刚想说什么,一张嘴,见我冒火的眼神,只好讪笑着出去了,半个小时后带回了香喷喷的两份汉堡和四个炸鸡腿,自己捧着盒饭站窗户边狼吞虎咽,把个方琴也不知是惊得还是撑得目瞪口呆。难怪说“吃人家的嘴短”,确实不错,饭后的方琴,再也不大呼小叫了,淑女状地和**别,说了一些好好养伤的话,然后溜之大吉。我边狠毒地捏马宁的身份证边感叹,友情也不过值一份汉堡一两个鸡腿而已。
熬到出院那天,才知道还有更验证友情的事情在后头,原来一直贼笑的方琴已将我典当出卖了。马宁一路不出声地将我带到某生活区,说是方琴让他带我去那里找她。进了三楼的公寓房,却看见前一天激烈声称没时间去接我出院的方琴,却优闲地坐在天蓝色的真皮沙发上,搂着遥控器和手机冲着宽频电视乐着。听见开门声,连忙跳起来,“回来了啊,欢迎我们的吴语小姐康复回家,向你致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一双小手拍起来倒是挺啪啪响的。我冲她撅撅嘴,不理这个汉奸女子,扭头问马宁,“你带我来这里什么意思?这里是收容所吗?”
方琴连忙跑过来亲热地拥着我,“你可别冤枉好人了,这是马宁的家,现在也是你的家了,”见我拿白眼球电她,又连忙陪着笑脸说“当然,还是我的家啊!”
“哈,什么时候你方琴跟色盲成一家了?”我没好气地说。
马宁也陪着十万分小心百万分亲切地说“是这样的,听方琴说了你的情况,这家是我一个人住,房子空着也空着,所以就让你和方琴搬过来,反正说好了要交房租的。”
方琴在一边连连点头,“是啊吴语,咱们那边的房东一直赶我们走,前天新房客就搬进去了,幸好马宁肯收留咱们,不然你今天出了医院恐怕就要跟我去睡马路了。”
就是睡马路也比住他家开心,我嘀咕。可是看方琴那紧张得快掉眼珠子的情形,除了住下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反正是他撞伤我才导致这样的后果。我丢下一句话“等我拿了工资后才可以交房租的,别天天又象个催命鬼般,”然后找卫生间解决内急,马宁憋红着脸指了指客厅右边的房门。
结果我在马宁的屋子里一住就是两年多,记不清交了多少次房租了,反正是我一个人的义务,倒是方琴那丫头在临嫁前良心发现,说是终于成家立业了,怎么地也得给我留个念情,替我垫垫底子,在马宁那里帮我交了一年半的房租,让我安安心心地住下,别浪费她的一番好意。当然,一向粗枝大叶的方琴是怎么也不会当面说出这种话来的,所以回家后看到她放在枕头下的粉红小笺,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几年的姐妹情,一个嫁字就从此东西,毫不回头地离我而去了,也不知那个四眼的男人哪来如此大的吸引力,短短不足的两月,把个不知天高地厚只求乐在其中的女孩儿驯得多愁善感服服贴贴地往婚姻那个坟墓里钻。连一向口若悬河的马宁在听到方琴发布这一重大消息后也是跌破眼镜之相,没作过多论述,只是沉痛地点头,看来男人和女人对于婚姻的恐怖某些时候是一样的,这是我和马宁难得的共识。
方琴离开前的那晚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拉着我前三百年后五百年,有的没的瞎聊,折腾到零点过,我实在受不了,就啪地一下关了床灯,“睡吧睡吧,明天和你的四眼郎说去,还没结婚哩,就更年期了。”黑暗中方琴沉默了一阵子,突然又啪地打开了床头灯,还扯着我坐起来,一双眼睛红肿得有点夸张,表情象极了言情剧中的女一号,情深意切的样子“吴语,你什么时候才真正地长大?”
“方琴,你中邪了吧?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就是结个婚吗?至于那么大动土木,水漫金山吗?”我还打趣地点了点她的眼眶,谁知眼泪马上象两条奔腾的溪流一泻而下,嗓音都有了沙哑感,“吴语,咱们这许多年的感情,别说我没告诉你,你也老大不小,该考虑个人的问题了,别以为青春还长有很多的时间留着你挥霍,如果不知道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就算你有多大能耐也不足为羡。做女人,还是细致点的好!”
嗯,这个一向以粗枝大叶著称的女子居然这样子说我,还义正辞严的,真是好过分。是不是所有围城中的男女都是翻脸如翻书啊?她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可是她的神精极不象玩笑“搞什么吗,三更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发什么神经,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也明天陪你一起嫁掉,然后你生一个儿子我生一个闺女,咱俩再结成亲家老死不分开啊?”方琴抚抚我的肩,啪地关了灯躺下了。
第二天参加完她的婚礼回来,就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她留给我的信笺,相处那么久,我第一次居然有些不明白那个大大咧咧的方琴了。
好久没有这般闲遐了,方琴嫁后一直鲜少和我联系,偶尔通个电话也是猴急猴急的,说不了两句话就嚷着要挂机,婚后的女人啊,就是重色轻友,有了老公就忘掉自己和过去了。泡一杯茉莉花茶,再配上几根如烟丝般干制的藏红花瓣,在淡淡的香气浸染中坐电脑前,打开私人空间,里面有这几年里存放的文字,一篇篇翻下去,那般地熟悉而又陌生。
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来无影去无踪,给人的感觉如空气一样,随缝而入,没有半点商榷妥协的余地。突然就想到了马宁和我们相识相处的一些过去,惊讶于他居然没有参加方琴的婚礼,这两人平常不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嘛?搞的什么飞机啊,不算知己也是朋友或同一屋檐人,连人家一生最大的喜事都不去祝福,真是个没人性的家伙。不知那没人性的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回来后就一直窝房里没个动静。
刚才回家的路上,一路边走边等公交车,突然就发现街道两边的植物带显得零碎无生气,细看之下,才知道叶子都让不见影的虫子咬得千疮百孔的。可怜的植物,难怪今年的花香不够浓郁啊!这般凄凉的景象会在什么时候得到完全的修复呢?而那些啃噬叶子的虫子,会否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我伸手,极想抚摸那憔悴不堪的绿色,却深恐背后会不会有长长的毛毛虫或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正在呆愣间,一辆摩托车停在身边,扭头发现是马宁,戴着蓝色的头盔,露出紧蹙的眉头和坚毅的嘴唇,“看什么哩这么认真?”这是方琴离开后我第一次直面马宁,方琴结婚前一天他出差去了外地,回来后也一直没个机会碰面,突然就发现,以前老在眼前晃的马宁,怎么就变得那般忙碌了,以至于住同一个屋檐下见他比跑几十里路见方琴还难,真是郁闷啊。
自那次和马宁相撞的意外后,我再也不敢为了节约几个毛票子骑自行车了,偶尔遇上马宁要捎我一程,也是拒之千里,那么没有交通观念的色盲,哪敢坐他的飞车啊。倒是方琴,似乎迷马宁的车屁股不浅,遇上机会,就赖上面不下来,后来倒好,还拉我一起挤那块才一尺见长的地儿,自己喜欢贴马宁不算宽厚的后背不说,也硬要我去体会体会来自马宁后背的温暖和安全感。任方琴怎么吹耳边风,怎么地故意挤我,我总是摊开双手做成一面障碍隔在我和马宁的后背之间,所以,那传说中的安全感在我的手掌前消散得七零八落,再最后我就不陪他们一起挤了。谁知我不陪着挤的方琴却新花样地挤进了四眼的那辆北京现代,还见利忘义地称赞“四个轮子的车比较好,能遮风挡雨”,这年头女人就是善变,真为马宁叫屈啊。
边天马行空地思虑边点开那些无病呻吟的文章查看新的留言。或许正如某些人所言,网络上的人,习惯于展现实生活中人性被压抑的一面,别人眼里万事皆那般、嬉乐不在意的我并不完全就是真实的自己。常常会有莫名心悸的时候,还会夜深人静趴在网上乱发一通感概,这是我的秘密,方琴知晓却从不干涉和评说,这大概也是我们一直相处和谐的一个原因了,不管我的行为有多出格,方琴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消化得理所当然。曾经玩笑,“此生恐怕只有你的宽容可做我的飞机场了,上帝啊,既生我吴语为女,何不生方琴作男?”方琴一笑而置之,“会有更好的能包容你的男人在等着,只待你擦亮眼睛去发现了。”
我始终没有发现方琴所言的更适合我的男孩子,这大概就是造成方琴临走前那晚反常的表现吧?因为幸福而可怜我这位没有着落的好友。突然,我在一篇题为《爱要怎么商量》的文章后看到了一大段的留言,署名faqi的,“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因为那原本是无法拿来和你商量的事情。作为唯一的好友,你有权知道我的心事,可你的身份却又因了心事的另一方而变得错位了,所以就这件事情而言,你不只是我的朋友。我一直爱着一个男孩子,深深地爱他!可他却自始至终只爱我的女友,尽管对方不知道他的爱,就算我多么尽力地相帮,他的幸福似乎还是遥遥无期,但是他没有放弃的意愿,他始终只有一句话面对我的凄迷眼神,‘打一开始就是我的错,这辈子注定我要保护她,爱她,守候她。’就是这样人见犹怜的复杂情形中,我决定了放弃。和四眼在一起,我终于感受到了被宠爱和呵护的感觉,这也是促成我说出此事的主要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居然不参加我的婚礼,这无遗是我最大的遗憾。吴语,如果你还当我是知己请记住我的话,女人是需要男人的爱和呵护的。希望你能用原本细致的情怀对待身边的人,拿你网络上的文字当镜子,偶尔也记得照照自己的内心。凭着你的聪慧不用直说我是谁,我曾经爱过和期待你爱的男孩儿是谁了吧?请珍惜缘份吧,爱是需要回应和善待的!祝你幸福,我永远的朋友!!!”
我的心一下子被短短的几行文字给抽空了,怎么会是这样,怎么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居然一直不知道其中的一切,一直在不知情中伤害着我的好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该死的马宁,居然做出如此伤害方琴的事,这样一来置我于何地?一定要质问他为什么不把事情处理得更好一些,为什么要让方琴爱上他却不愿意接受?真是一个没人性的家伙,可恶的是连方琴的婚礼他都不参加。我怒气冲冲地推开马宁的房门,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装什么嘛,我重重地摔了门,他还是没动静,走近去,桌子上摆着几张零乱的草图,手里抓着一张相片,轻轻抽了出来,是我的相片,方琴果然没说谎,难怪平常时马宁的眼神总让我躲避不及怦然心跳啊,还以为是因了我们之间不和平哩。
相片上的我身着长裙,笑意盈盈地站在海边,远处一艘驶过的船。记起这是搬进马宁房子后不久,为了庆祝我和方琴找到新工作,马宁带我们去海边野营时照的。这坏蛋,居然偷偷地留了一张。相片的一角有点折痕,我下意识地放桌面上想抚平,却发现背面竟有一行小字,马宁的笔迹,“吴语,你的红灯何时为我转绿?”。我愣愣地放下照片,呆在那里。
马宁竟一直在我的响动声中熟睡,看来他昨晚一定熬的通宵。窗外一阵凉风拂过,惊扰了我的深思,顿觉丝丝凉意。马宁的呼吸也似乎停顿了一瞬,以为他要醒了,我后退一步,谁知再看他依然醋睡,大概是着凉的原因吧。我转身拿过马宁挂在壁柜上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他的身上,坐在旁边出神地看他熟睡,不觉月亮已升得老高老高了,把我和马宁的身影重叠在身后的墙上。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6-5-18 7:53:51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雨蝉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