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生长在内地的人,都很想听听海涛,观观海潮,沐沐海风……我很小就思慕远方的大海——那壮美的、阔大的、渊深的大海!男儿注定是女人的远方。决定去一睹南海风采,妻眼噙着泪花,她怕那一片海、一片沙滩,会迷恋我整个的心。说定归期后,我鼓起了远去的帆。那是六月,西南信风湿漉漉的,就象妻道别时扬起的湿手帕。
初登海轮,心一阵胆怯。我有点怕,怕这无垠的大海载不起远方的思念。很快,这份感觉便随船的轻漾微抚渐渐释然了。许多没见过海的年轻人同我一样挤在甲板上倚着船舷,沐浴着腥咸的海风,惬意地听海涛,看落日渐渐溶化在海中,把大片大片的海水染得腥红腥红。
阵阵海风涌浪,簇簇水珠袭身。抬眼相望:墨绿色的海水汹涌起来——海妖的歌唱从海深处隐隐而起。飓风来了?
此时的大海,呈现一片丑陋的原始黑色。喑哑的天空低俯下来,和浪谷波峰搅成一片,汹涌的波涛喧嚣着扑面而来,谁也不能抗拒,也无法超越,纷纷被踉呛赶回舱内。海轮颠簸着,挺起那倔强粗犷的伟岸身躯,在众目睽睽的痛苦中,啸叫着雄性的光芒,竭力摆出最美好的姿态前行。
不断跌落波谷,又不断跃上浪巅,海轮飘摇着航行。原来最原始的抗争,却让受蹂躏的灵魂演绎着壮勇者的骄傲。
畏缩在舱内的乘客,前倾后仰;禁受不了折腾的,开始在搜肠刮肚地呕吐。我胸急气短,抱着胸口把头凑在窗隙。凌乱的头发,惨白的面颊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雨水,拼命吸纳清新之气,一任狂风暴雨涤荡满腔的郁闷沉窒。
惊雷,骇电!
狂风,恶浪!
岸在哪儿?没领教过海的我张惶搜寻。黑魆魆的礁石始终戴着森森面具,白煞煞的海浪不断露出狰狞獠牙。肃穆的期待里,阖上了许多生生的冷眼。
“灯光!”
不知谁惊喜地叫了一声。灯火在前,所有的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漆黑的夜空,迷迷濛濛的远处,一簇簇萤火虫似的光亮闪烁着无限的温存和善良。那或许就是海南岛,一个足以使生命繁衍,使青春依存的海上绿洲!我第一次真正领悟《火光在前》为什么成为永久绝唱。
然而,它并不是一个诚挚而令人依赖的微笑。海轮并没有朝它驶去,半个多小时后,只能回望它依稀的微芒。轮船迎着充满险恶诱惑恣意挑逗和阴冷嘲笑的大海奔突前行。
我好失意。皱褶的海水象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相互撞击着、挤压着、撕扯着,发出粗野的吆喝和怒吼……
悠扬的汽笛,洞破了长久的惶恐与抑闷。“快到了。”平静地一语,舱内很快骚动起来。
我兴冲冲地挤出船舱,倚栏远眺,在海天的尽头已是万家灯火,竟相辉映的万千广夏璀璨的弧光将前方的城市美丽的切割。灯火在前,希望像生出翅膀。蓦然发现,风怯弱多了,掀天海涛歇了劲,微微喘息着。
进入新港码头,风平了,浪静了,一切又复入静默,呈现诱人的宁静和安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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