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当你把我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你的双手中时,我只感觉到你手掌的力度,以及由手掌传递出的你身体的颤抖。你的手掌好大,大到可以把我的双手完全握住。你说我的手小,小得像个孩子的手,我说那是遗传,我妈妈的手就这么小,还说手小吃不了;你说我的手细嫩,我说有人疼的女人手才这样;你说我的手柔软,我说水做的女人当然软。我说你的手好大,你说大手能撑家;我说你的手真粗,你说是因为劳动人民的本色没有丢;我说你的手真有劲,你说不用劲怕我溜。
恋爱时,你爱拉我的手,是因为那是一双女人的手,拉着女人的手精神就抖擞,拉着女人的手,是想顺着胳膊往里走,那是流星划过大气层的前奏。
恋爱时,我爱被你拉着手,是因为那是一双男人的手,被男人的手拉着,就会有一股暖流顺着手指涌向心的深处,那是太阳跃出海面前的绯红。
结婚后,你就很少拉我的手,因为手已然完成了过渡使命,虽没被一脚踢开,也到一边歇息乘凉。我们明目张胆地吃着曾经的禁果,享受着生命中登峰造极的时刻。手不再是温情传递的桥梁,不再是激情燃烧的导火索,不再是暴雨前的风起云涌,手回归了它的原始职能。我们用双手筑着我们共同的巢,用双手迎接着我们共同谛造的新生命,用双手描绘着新生命未来的美好前程。曾经是你的女人的手变成你的孩子的母亲的手,这双手时刻握紧孩子的手;曾经只是我的男人的手也成了我的儿子的父亲的手,这双手雨天撑伞,风天遮风,黑时点灯,热时搧扇,冷时生炉。两双手忙得甚至忘了曾经握在一起的那种不可言说的悸动。
当锅碗瓢盆交响曲正值高[chao]之时,因之各人演奏水平的差异,便不乏不和谐音符:有时你的调儿高了,有时我的音儿不准了。于是,乐曲时而舒缓,时而激越;时而和谐,时而嘈杂;时而慢三,时而快四;时而休止,时而连奏,生活就在这时而高山流水,时而金戈铁马,时而花好月圆,时而渔歌唱晚之变奏曲中经历着恋爱之时结婚之初未曾料到的考验。
你想让我和着你的拍子,我想让你跟着我的节奏;你嫌我弹得拙劣,我嫌你弹得笨手笨脚;你怨我思想不集中,我怨你心有旁骛;你怪我心中只有儿子,我怪你心中只有足球;我说你怎么那么不浪漫,你说我怎么那么爱做梦。于是,生活开始了争吵——冷战——和好三部曲。争吵时,你挥着你那曾经让我从头暖到脚的手,恨不得把我从窗子扔出去,我攥着那曾经让你一摸就心跳热涌的手,发誓永不再让你碰;冷战时,你喝着闷酒,拿着遥控器摧残电视,我暗自泪流,捧着本书从中寻找虚幻的解脱;和好时,你发誓永远不再气我,用双手为我拭去腮边的泪,我也保证永远不再讴气,任你的双手把我的脸颊抚得绯红。可好景不会太长,少则一月,多则几月,新一轮的三部曲就又拉开了序幕。
记不清三部曲演奏了多少个轮回,弹得弹够了,听得听烦了,于是就想歇歇了。你不再为我说错的你不爱听的话动干戈,我不再为你办得不妥的一件事抱怨;我终于默认了一个事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终于承认了一个现状:娶猫就拉扯着猫,娶鼠就拉扯着鼠。
于是,在多年前就接受了彼此优点以后,我们也慢慢地接纳了对方的缺点,不是不知那是缺点,是因为无力改变,就当视而不见,甚至因之多年的耳濡目染,彼此的思想、性格、禀性会或多或少互相洇染。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意为夫妻共同之处多矣,其实,多半是多年磨合的结果。
你终于全部包容了我,我也全部容纳了你,我们才真正达到了合二为一。此时,你是你,我是我,你非你,我非我,你是我,我是你,我们是因爱因恨纠缠成的复合体。我是这个复合体的左手,你是右手,你熟悉左手如同熟悉右手,我熟知右手如同熟知左手。左手冷了,右手马上觉得凉;右手痛了,左手马上感到疼,此时的右手再拉左手,传递的不再是按奈不住的怦然心动,是凄风冷雨中用于取暖的互相搓动。此时的左手很少被看作是女人的手,只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此时的右手也很少被我看作男人的手,只是我行走于生命途中不能没有的唯一平衡。
不再祈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手拉得再紧也有被拆散的可能,只愿做你的左手,与你的血脉相通,才能天长地久;只愿你是我的右手,与我的血肉相融,才能地老天荒。
我不能没有你,因为你是我的右手;你不能没有我,因为我是你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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