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月几场忽如其来的冷风和雨，让人觉得寂寞和冷清。浅浅的鹅黄从压抑的旧绿里跃出，明快且欣喜。心情却有些许的沉闷和沮丧。快乐随了那个懊热的初夏去了再不曾回来，像久远的童年，一切都在厚厚的光影掩埋里悄然沉寂。

这个季节的热闹处是那些繁盛的木棉。不觉里喜欢上那些热闹，缀满一树的红，像曾经那些暖暖的目光在技头眺望，看着觉得心头有浅浅的心酸。它的树干丑陋，长满了疙瘩，而它们的调零让人格外的黯然与怜惜：一地残红，整朵整朵的躺着地上，五个红红的花瓣像不肯闭上的眼睛。

热闹的代价或许就是冷清。而我的这些深深浅浅的孤独与寂寞是否为了偿还那些曾经的情深了？

喜欢上这些红色，或是需要这暖色置换心底的孤独，或是零落的伤感触动一些隐晦的心事。“满庭苔鲜，青子无人见。好客不来，门外芳菲遍。难消遣。”，我的心情大概如此。

这个季节教人难忘怀。翻看了一些久远的旧信：x信里告诉我，休假的农场涨满了绿，齐肩的芹菜散着浓郁的香，末了欣喜的告诉我：农场主养有一只鸟，平常住在树上，经过时轻唤一声“小青”便飞到肩膀上。想着她的快乐，是希望她快乐的，我霸着那些快乐又何苦？却又忍不住：你当初应该也取作小青，好教他唤一声，肩上一只，身边也一只……

看着看着，心情湿了一地。我以为已经将心情收拾妥当。

二

春天该是宁静与泥土香味的，只是城市的喧闹与匆匆已淹没了它们。如同这个城市的爱情沦落成了一个童话，而春天沦落成了这些寂寞的新绿。

那些久远微露的清晨，赤足牵着牛走在露水的田埂上，一边看它吃草一边看书。东边的太阳缓缓的爬上来，村庄在雾霭里宁静而诗意，炊烟从青瓦缝里升起……，倘若，还是当初的旧模样，有一颗纯纯的心，你会否肯让目光作多片刻停留？那时我们会有这样的一场相逢吗？

家乡的田间该是紫云英繁盛的季节了。曾梦想有天带你去看看它们。

这个季节倘能回到家乡，身子埋在那厚厚的绿里，嗅着那有些晕头的花香，用臂弯枕头仰望那天空游走的闲云，抑或是坐拥那厚厚的绿，捧本自己喜欢的书，一天该是很短暂易逝的。那些嗡嗡的蜜蜂，翩然而舞的蝴蝶，该是你喜欢的吧。紫云英在家乡有个很俗气的名字，叫红花草,用作田间肥田之物,养蜂人这个季节便可收获很多的紫云英蜜。小时候放牛偷懒的时候便会把牛放在这样的田间，牛吃得会胀着肚子不消化，回家免不得被大人责骂。

这个时候的田间会有一种白色的蘑菇长在田埂上，一场雨后便会长出好多来。用它们来煮汤，味道很鲜美。你曾经买弄说采了好多的漂亮蘑菇，偷着叫人做汤，结果躺在医院打点滴，让人心疼又让人觉得想笑。漂亮的蘑菇与漂亮的女人一样，应该都是有毒的吧。不知道现在你学会了照顾自己没有，削苹果是否会想起那些温柔话：y，削到手了，流了血。　

家乡的河水也该绿了，那些瘦瘦的杨柳应该已是处别致的风景了。我喜欢那些纯纯的生命，年少时喜欢在自家临河的田埂上插上好多的杨柳枝，然后盼着它们生根发芽。那种欣喜欢是一种见证了生命缘起的过程。“有心插菊，无心栽柳”，生命有时候也极像一场玩笑,经意处生出很多无奈来·

这个时候河岸的树上，荆棘丛里定会攀沿好多白色或微黄的梦花，一簇簇散着醉人的沁香，沾雨带露后亦会更显娇嫩与柔美。小时候会在一场大雨后，天色未亮微亮时候去采摘，然后在药店把它换成很少的钱，现在仍忘不了那份小小的欣喜。这些花还有个俗气的名字叫金银花，之所以称作梦花，即是作了一个好梦后找着它们，闭着眼睛在它们的藤蔓上打一个节，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许个愿，梦就会实现。

很让人期待,只是有了好梦后找不着它们，这个城市不知它们盛放在什么季节，哪条野径。

三

木棉花残败过后，我回到了家乡。一个黑色的背包，几件换洗的衣裳，几本书。姐姐妹妹们都回了，满满的人，非常的温馨。见到母亲说了一句话：怎么变得这样老了？母亲笑：还不老，一想着你没结婚半夜醒来就睡不着。我讪讪的笑着，不敢告诉妈妈是辞职回家的，姐姐妹妹也都帮我圆着谎。有时候，过得苦点，埋在心里自己知晓，那是年纪渐大后的一种省悟。别让爱自己的人担心，那或许算是一种爱吧。

妈妈背里让人帮说了一门亲事，问我要不要见上一面。妈妈近个时期好像特别热衷于这个。我笑着问她们人怎样，姐姐妹妹都说可以。见面后我几乎没有说过话。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个识得礼节的人。可我还是忍不住去了一趟洗手间，耐着脾气在电话里把姐姐狠狠的说了一顿：你们是怎么把的关？姐姐呵呵一笑：不行就算了，其实我们也没看见过，但是母亲急。

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时间过得可真慢。分开的时候她并没有忘记问我的电话。回到家后妈妈像犯了错似的小心翼翼，我狠狠的想说她，姐姐用眼神制止。我不开心的对母亲说：你以后别再管我的事情了。

晚上在外吃饭，算是答谢。外甥趴在我腿上睡着了。我很开心他睡着，席间不想说话，闷闷的喝酒吃饭。席散的时候媒人悄悄问我觉得怎样，那媚笑似在讨好，又似胜券在握。极度的反感，却也只能讪讪的笑着：早着呢。姐姐妹妹们这回好像才站在我一边，异口同声的说要去看看大姐，真是让我感激不尽。我牵着外甥女与外甥的手远远的走在前面，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女孩子一起去了大姐家。这人与人的判断力实在相差甚远。只觉得脑袋空白得没有了任何的思绪，平庸而又不知，那就近乎可悲了。我的态度传达了那么强烈的信息，她竟然仍不知晓。或许我本不该应承这场无聊的相亲。或许，或许心底的那个缺口让我停歇无法前行。

大姐在外面招呼其他的人，我躲在里间跟大姐夫与他店里伙计喝酒。我的心情有些糟糕。田螺与酸笋鱼的味道吃在嘴里也了然无味。大姐夫有些醉意的与我讨论着他的儿子，正说着大外甥生走进来，还跟着一个文静的女孩子。这个外甥比我小九岁，人倒是精明能干，只是爱玩。姐夫笑着说：你也该讨老婆了，你看看，外甥都有女朋友了，别到时他结婚了你还没结。　

“舅舅，外面的那个女孩是不是舅娘？”，外甥低声的笑，眼神嗳昧，我只觉得有股热血在脑袋里乱窜，却又发作不得，“你觉得会吗？”我压抑着笑。外甥笑着不语，我心里好象被什么噎住了一般的难受。

也许，我在期待一个涨满绿的春天吧。期待有一个人，与我并肩漫步在乡间的路上。

四

天气有些阴睛不定，还飘了几阵细雨。我们一行十几个来到老家时候已是响午时分。村里很静，旧貌尚能辨认，只是残旧了很多，卵石路已坑洼得有些破败，一些土墙的屋子已经折掉，倒踏的黄土墙让人觉得有些凄凉，让人觉得那黄土里埋葬了很多曾经热闹的光景。

一群黑色的刚生下不久的狗在路上颠颠的跑来跑去，快乐的样子让人想念那些童年的光阴。两个小外甥没见过这么多的狗，害怕躲在大人的身后。村口遇到了很旧的邻居，母亲与她同样的惊喜，然后领着我们一个个的介绍。几十年不见，仍然能从她渐老的容颜里辩出，只是她不识得我们，笑容里却储满了慈爱：都长这么大了，然后一个个的把我们看仔细，形容我们年少时候的模样。尚记得她的好，记得在她家里窜来窜去嬉闹的情形。记忆里总会有一些温暖清晰可辨，怎么也淡忘不了。

对于我们的到来，伯父伯父异常高兴，皱纹里都蓄满了笑。这是年少时候离开这个村庄后人员最齐整的一次，也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最高兴的该是姐姐跟妹妹的孩子，看什么都新鲜，吵着让我带他们去看牛，我也乐得走开，因为我受不了过份的关心，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对我没结婚这么感兴趣。看着两个小孩趴在窗子上看那些牲畜的时候，我有些恍惚，由衷的羡慕他们的快乐来。我似乎还未曾细细体味生命的精彩就到了这个有些心惊的年纪。生命真的好短暂，有白驹过隙的惊心。

临去拜祭奶奶父亲的时候，下起了雨。我们撑着伞踩着泞泥来到坟前。我们给他们杀了鸡，敬了酒，烧了好多的冥钱，香插满了坟前。生着的人对泉下的人挂念只能这样了，我们是希望他们在下面活得开心，就象我们希望身边亲人活得开心一样。只是不知他们会用怎样一种方式来惦念这阳世的亲人。

外甥好奇的问：姨妈，这个人是谁呀。姐姐笑，这个呀，是舅舅跟姨妈的爸爸。快点过来拜，让他保佑你聪明健康，年年考第一。看着小孩虔诚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楚，对于他们，或是对我来说，这里睡着的人，仅仅是一个生命的源起而已，一个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的人，而我却又在心底那般深深的眷念着。

祭祀完后，雨竟然停了。亲人们都慢慢离去，我在父亲的坟前逗留了一会，看着那零乱的坟头，插满一地的清香，一地的灰烬，又得离开了，有些不舍。也许每个清明时节他都在盼着我们的到来吧。可是这些等待很多时候像我们生命中的一些期盼，很多时候都等不着。

五

带着两个外甥去了坟前的那条小河。河水清悠而宁静，好多地方搁浅成了浅滩。我告诉他们，小时候舅舅在这条河里洗过澡，还抓过好多的鱼。他们天真的问：是不是真的呀。

我折下河岸的柳枝把它们做成柳哨，含在嘴里吹出好听的声音，那是从心底由衷溢出来的童年，那声音又唤回童年好多的记忆。只是柳枝长满了叶，不能用它们的皮做成长长的牛角。他们惊讶得张大眼睛，吵着要。一人做了一个，教了好久他们才能吹出声响来。

归去的路上柳哨声响在绿色的深处，让我想起那些跟在堂哥屁股后面的欢快日子。他们，是乎是往昔年少我的重复。我站在弥漫着沁人花香的路径里，绿影下，看他们无忧的嬉戏，那些童年，在他们身上渡上一层黄色的辉晕。有风吹来，摇落一些不知名的花瓣，美得让人心醉。却不由得把它想起：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盼

……　

而我，仅能把一些文字，植在了你或许经过的路上。

本文已被编辑[鬼魅罂粟花]于2006-8-2　21:38:2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