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天竟骤然下起了大雨。我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糟糕!怎么去接儿子呢?骑自行车吧,又没带雨具,坐三轮车又得花掉几元钱不说,还有可能淋湿衣服,本来体弱的儿子有可能因此而感冒发烧……。一时间,我的思绪全然飞到了儿子身上,一种无助的疲惫囿满了身心,我木然地站在窗前,望着那一帘雨景发呆。
二年前与丈夫分手时,为争儿子的监护权两人差点把官司打到法院。最后是朋友点醒了我。朋友说:“主要应看谁的环境更利于孩子成长。孩子跟谁还不是你的儿子?”我是含着泪应允儿子离去的,那种空茫的感觉至今仍挥之不去。两年来,按约定我周末才能把儿子接到身边,周日晚上又必须把他送过去。
每到周末我总是早早地起床,将房间大扫除一遍,把散乱的书理顺,被子叠齐整,抹抹家具上的灰尘,拖拖地板。然后去菜市买回儿子爱吃的菜肴、时令鲜果。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平日的慵懒,而假装一个能干的、充满活力的小母亲形给儿子。上班路上我就筹划着,星期天该带儿子到什么地方玩,怎么玩,还需要些什么。到了下午更是坐立不宁,焦急地数着钟点。往往等不到下班,便骑了自行车偷偷地溜走了。待把儿子载在车后,总要反过手去拍拍他的背问:“想不想妈妈?”“想,想得很。”那肯定的语气使我心里涌起浓浓的欣慰。有一次再追问一句:“呵,怎么想的呢?”儿子沉默了一阵,终于有些赧然地说:“我都和小朋友玩去了,那有时间想你嘛。”于是我不禁哑然失笑,感慨万千。是啊,儿子渐渐长了,他已有了除妈妈之外更广阔的世界。记得儿子四岁以前,母子俩出去散步,儿子总是自自然然地牵着我的手,那种对外面世界既好奇又胆怯的神情溢满了双眼。但四岁以后,儿子走路已不再要我携扶,甚至还能主动帮着干一些如买早点、油盐醋等家务。有一个星期天,我和几位朋友携子去爬山,儿子竟雀跃着跑在前面,到了山顶,几位大人累得躺在草地上,他却在那激情满怀地吟诗:“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我伸头一看,只见对面山下是一个采石场,那山经了炸药的爆破,从山顶到山下的一大绺竟然寸草不生,在两旁绿色植物的映衬下,浅黄色的山石无疑就是飞珠溅玉的瀑布了。那一刻,我竟因为惊诧于儿子丰富的联想而泪流满面了。
周末晚上,是我和儿子最愉快的时间,母子俩称为“故事节”。吃过晚饭,收拾完毕,儿子便宣布“故事节”开始。先是由我讲,接下来是儿子讲他从学前班老师那听来的故事。近来,儿子老缠着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还要求从出生时讲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末了竟说:“再讲你,讲你小时候。”于是,我便浅笑着告诉儿子,妈妈小时候是一个既胆小又淘气的小姑娘,最怕的是死人,淘气时却又敢与男生打架。此后,儿子时不时地一边扮着呲牙咧嘴的样子,一边叫“鬼来了”吓我,我便装着害怕的样子,于是母子俩便笑着倒在一起。有时做“小兔乖乖”、“东郭先生和狼”的游戏,伸出拳头划“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就扮大灰狼。儿子那认真而又诙谐的扮相,总使我摒弃平日的烦恼,由衷地投入角色,仿佛自己也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对善与恶的分界是那么明朗。
当然,儿子也有叫我生气的时候,比如不合时宜地执意要买某件东西,或者要吃饭了,却又要求买零食吃等等,逢到这时,我都采取不理睬的态度,儿子哭闹一阵,自觉到没趣,便不哭了。见我不理他,便蹭到我身边,趁势倒进我怀里,这便是不认错的认错了。于是母子俩又归于和好。
身边的同事常常说很羡慕我的洒脱。其实,有谁能真切地体味到作单身母亲的复杂情感呢。那种别离时怅怅的无奈,不见时巴心巴肝的牵挂全都隐藏在“潇洒”的微笑后面。常常一个不佳的梦境,也会揪心揪肠地影响一周的情绪,直到再见到安康的儿子,活活泼泼地扑入怀来,悬起来的心才如一颗石子落到了实处,那充满爱意的目光才因为有了发自心底的快乐而煜煜生辉。
雨终于在下班前一刻钟很利索地停了,我竟雀跳着欢呼了一声,待意识到失态时,已不可挽回地被同事们注意到了,不待他们取笑,我赶紧边溜边说:“今天是周末,我接儿子去了。”
街上还是湿渌渌一片,三三两两的卷着裤管、挟着雨伞的人渐渐云集起来。我轻盈地踩着自行车,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任心中那份惬意漫溢。转过那个街口就能听到儿子脆生生的呼叫了,我会轻拍他的小脸蛋说:“明天,我们游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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