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上。一位老人。海风撩起她银白的头发,她微笑着望着远方。
秋水,长天。落霞,孤鹜。
一只花蝴蝶样的小女孩儿飞到她跟前,捡起一枚贝壳,飞走了。
将来我也会有一只会飞的小蝴蝶。老人想。
儿子30多岁了,忙着事业,还不想结婚。等到他想结婚的时候才结吧,孩子大了,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小蝴蝶的任务儿子早晚会完成的。
老人手里的沙子慢慢从手指缝流下来,她低下头看着交错的手纹,小时候一个看手相的老先生端着她的手,察看了她的‘三大纹路’、‘八大丘’与‘五大线纹’,把鼻子上的老花镜推推,隔着花镜片对她母亲说:左手先天、右手后天,看这丫头地纹,就是生命线,纹路清晰有力,可见生命力强,但金丘处十字纹有三,可见丫头一生命运多舛。母亲紧张得拿着毛巾擦汗。老先生说:再看这丫头人纹,俗话说的智慧线,告诉您将来您丫头可是读书之人,吃皇粮拿黄本的人。也许冲着最后一句话,母亲宁愿让男孩在家种地,硬是把她送到大学。
她忘记了当时老先生如何断测她的婚姻。那时候她不懂,后来她母亲在这件事情上说了一句话,嫁人别嫁你爹这样的。母亲的鼻子使劲揉了一下鼻子,母亲说鼻子酸,想打喷嚏。
娘16岁就嫁给爹,娘家穷得揭不开锅,为了活命。爹脾气火爆,骂了娘一辈子,打了娘半辈子。爹说他窝囊了一辈子,要不是奶奶逼他,这时候他也是走南闯北的人,也是吃香喝辣的人。他说这辈子他不该脸朝黄土背朝天,娘连累他一辈子,他打她,反串着门闩,不准哭,不准叫。
爹是一个啥样的人,她说不准。他对母亲凶狠,但对孩子们很亲。过年他给孩子们买衣服给他弟弟的媳妇们买衣服,他从来不给母亲买,也不给自己买。他说她进了他家门,她就欠他一生的债。
娘生病还能说话的时候,流着泪对她和几个哥哥说死后她想守着她爹娘。爹大怒,在娘咽气的时候,说你生是王家的人,死也是王家的鬼。娘死了,丘在河沟旁。按照农村的规矩,女人死在男人之前是不能上祖坟的。娘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野地的河沟旁,听哗哗流水的呜咽,诉说着来这世上一遭辛酸。十年之后,母亲的棺材挨着父亲的棺材下葬了。
多少年来,她一遍遍想着母亲生前的话,想着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想着自己和他的婚姻。
她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想法,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们结婚了,为了成家而结婚。他们的家是客栈。两人同时出入这里,吃饭睡觉。都尝试着容纳对方,甚至改造对方,一次次失败了。30年前,两个人约定,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成的家,不提离婚。他除了工作,就是喝酒打牌。她知道他外边有女人,据说那女人很有品位,她给她交涉过,无论他们怎么样,为她的孩子着想,不要破坏他们的家庭。他什么都不希望,就希望孩子有一个亲生父亲。
她的一位大学同学暗示过她,这样的婚姻会让他痛苦终生,她应该得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他说他是真心的,他不介意大学他拒绝过她,如果她离婚,他马上离婚。她第二次的拒绝了他。一个女人已经不幸了,何苦又要多一个女人的不幸?
她始终能感到,他在远远的地方等她,关心着她,痛苦着她。
她不能渡过他的心河。
30年,她把年轻和精力给了孩子,给了这个客栈。
儿子参加工作要走的前一天,她把儿子叫到跟前,儿子趴在她腿上流泪。儿子说:妈妈,我长大了,妈妈,你走吧。
许久,她说:孩子,妈妈累了,妈妈真地走了。
······
老人银色的头发,红色的上衣,白色的鞋子,那么和谐。
远处,蔚蓝色的大海,只只海鸥。老人笑着,自言自语: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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