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这恐怕是时下最流行的经典语录之一了。

至于这句话产生的伟大历史背景和独特时代特征，我想不用多说大家早都已经是耳熟能详了。那是一段“英雄”玩儿不过“无赖”的历史，那也是一个“艺术”搞不过“馒头”的时代。

我在这里要说的只是我刻苦研习这句名言之后的一点小小心得。

从语言学的角度，要想表达同样的意思，我们一般人可能会说：你太无耻了！或者加强语气否定一下：你不能太无耻了！或者顶多再把特指泛化一下说成：人不能太无耻了！可大导演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不仅跳出了这个窠臼，没有指着胡戈的鼻子大骂“你”怎么怎么地，“噌”的一下把问题提到了整个人类的高度说“人”怎么怎么地，少了以泄私愤的情绪化，多了鸟瞰全球的理性与大气，而且，更绝的是，他没有用“太”这个副词而是用“这个地步”来表达同样的意思，把位置移到了后面，之间用一个“到”字自然连接，这语气效果刹那间就大为不同了。

按照常人的理解，这“无耻”的反义词自然就是“有耻”，一个全否一个全肯，“无”“有”之间一步到位，本没有任何过渡层次，但用“地步”修饰“无耻”，言下之意却是说：从“无耻”到“有耻”之间还是有很多过渡层次的，如果把这些层次比喻成楼梯坎儿，“有耻”显然就是楼梯的顶端，“无耻”显然就是楼梯的底端。那么“地步”之前冠以“这个”一词又是何用意呢？显然带有一种惊奇、意外的意思在里面，已经到了楼梯的底端还能怎么意外呢？原来这楼梯还有半截儿埋在了地底下，而“这个地步”显然就是比我们看到的底端还“底”的底下那一步。哦，明白了，这不就是说“比无耻更无耻”吗？拐弯抹角原来就是这个意思，这可能就是修辞学上的隐喻或是暗讽？骂人还可以含蓄到这个地步，大导演，高！古人“吟安一个字”，尚且“捻断数茎须”，那吟出这么经典的整整一长串句子，不知需要“捻断”多少“茎须”？真担心大导演的下巴！

也难怪，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大导演导演出来的《无极》又怎么会不一路横扫千军、票房直冲云霄呢？连我这一向对狂轰滥炸式的宣传鼓动比较有免疫力的人也差点坐不住了，要不是紧接着的另一波狂轰滥炸式的怒骂之声及时平息了我躁动的心，我恐怕现在这会也在激情似火、热血沸腾地走进电影院之后火冒三丈、气血上涌地晕厥在了电影院门外了。

没有看过，所以我也就无权对电影说三道四了。再说，《无极》也好，馒头也好，都只是娱乐；被《无极》狂骗了一把，损失了几张票子，心情郁闷找来馒头安慰一下，平衡一下心理，这也无可厚非，所有的争议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娱乐。所以，我也用不着站出来说三道四。但问题是，我没有想到《无极》会这么火，火到建设部、环保总局都掺和进来了，我想不出来凑凑热闹都不行了。

陈大导演，当遭遇观众排山倒海的怒骂时，你可以用你那在骂声中一路飙升的票房证明你并非那么失败；当你在一场接一场的颁奖盛典上铩羽而归时，你可以用商业的长矛去戳穿艺术审美那华丽却脆弱的金盾，但是，当你面对碧沽山天池那满地的垃圾、被砍倒的高山杜鹃、无法恢复的生态原貌时，你还有什么理由为自己辩护吗？还是我们该为你鼓掌叫好、恭喜你在《无极》上映过后这么久还能一次又一次成为舆论的焦点、一次又一次赢得万千大众的瞩目？恭喜你又一次引领了眼球经济的大潮？

在艺术的领域里，曾经有过美学的luo体与道德的luo体之争，但这充其量不过体现了艺术对传统道德的冲击，这未必不是一种突破与发展；而《无极》破坏环境算什么？电影艺术与自然艺术之争吗？恕我们小老百姓眼拙没看出来，也许这《无极》就是当今时代另一个电影版本的《红与黑》吧，同时代的我们是无法理解其艺术价值的。也许有一天，当后世的人们充分挖掘出了《无极》的艺术价值，人们就会对《无极》剧组破坏天池环境的行为给出一个公正的评价，就会对某些人为艺术“献身”、不惜承受世人诟病的大无畏牺牲精神作出高度的赞扬。只是，我担心，真等到了那一天，人们恐怕已经因为环境恶化遭遇生存危机而无暇去享受艺术的熏陶了。

陈大导演，你当初说出“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别人会用这句话反过来质问你吗？还是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专门提前为自己预备的？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真得佩服你老的高瞻远瞩和自我批判了！

陈大导演，给我们一个理由让我们不再骂你吧！我们虽然平庸无名，但还是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的，不至于没事找事儿、死皮赖脸抓住你的一点小辫子就舍不得放手，毕竟，有一个道理我们还是明白的：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