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僻静的院落,已经是春天的时节。草木生长,天空上时常挂着淡淡的云,在傍晚时分,那白色的云渐渐地堆积起来,变得厚重了,于是,就有雨飘落,连绵地下整整一个晚上。墙上蜿蜒的牵牛花早就按奈不住怀春的想望,竟相开放,虽饱满也淡雅,轻轻的一阵风吹过去,便轻轻地颔首,和着花下的绿叶跳起欢快的舞蹈。
在这春天的阴影里,有一只猫半伏在那墙上,耀眼的阳光射进他的眼睛,我们看不见他眼里的表情,平视过去,他似乎闭着双目,悠闲地用他的前爪一遍又一遍梳理着他那本来就很干净的毛发,时而前面,时而后面,时而偏着头,时而俯下头,不慌不忙,不焦不躁。这一切都被另一只猫看在眼里,她是一只小母猫,和他长得很像,都是全身白的毛,没有一丝杂毛,两只眼睛圆而大,一只蓝色一只黑色。要是不仔细辨认,还就当她是他的孩子。她在围墙外蹲着。主人在围墙外种了一些豇豆,番茄,一到春天,新绿的芽就一个劲地往外冒,调皮的大猫小猫们把那里当成了世外桃源。他们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她向上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神情十分专注。他也不知道洗了多久,前前后后舔了三遍左右,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了。墙外的那只猫这才低下脑袋,稍微歇息了一会,就轻轻跃上了围墙,开始洗自己的脸。他睡得很熟,不时变换着睡姿,眼睛始终闭着,非常享受的样子。蝴蝶飞来飞去,停在花上,她伸出爪子欲扑过去,迟疑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她在担心什么,她一定是怕弄醒了酣睡的他。
在她的眼里,他是个骄傲的王子,从不正眼看她,哪怕是一大群猫在一起嬉戏,他总是远远地蹲着,要么就睡懒觉,谁也不搭理。她长得有几分像他,在猫哥哥那里算是漂亮的小妹。她也是活泼的,小猫们互相玩耍的时候,她显得很合群也似乎很受欢迎。但她怕他落了单,总离他近近的,有时,她也拿爪子去惹他,他虽傲慢但也不恼怒,往边上让让便了事。
傍晚,夜幕降临了,牵牛花收拢了花瓣,在沉沉的月光下做起了梦。他便回到主人为他在屋子里安置的窝。他的窝靠着窗户,隔着薄薄的纱窗,可以听见微微的清风路过窗棱子的声音。他和主人一起用餐,主人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他就把头深深地埋在饭食里猛吃。而她这时才显现出不同,她只不过是一只小野猫而已。她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屋檐下,根本不能同日而语,难怪他会对她如此不屑。尽管如此,什么也阻挠不了她对他的凝视、守护,什么也阻挠不了她对他的关注。
她很饿,正长身体的当儿。主人是个善良的阿姨,每天把他抱到外面院墙上的时候,总会端了另一份猫食给墙外的她。就这样,日子在守侯与观望中过去。她一天天长大起来,他也一天天壮实起来。她更加妩媚娇怯,他更加英气逼人。他还是那么孤傲,照旧吃了睡,睡了吃;她还是那么热忱,依旧吃了望,望了吃。有一点变化的是她蹲在他的旁边,即使他醒来也不会赶走她,偶尔,他会让她替他舔毛,他自己就安静地躺着,不动不扰,直到睡意袭来,重又睡去。
他和她日渐的熟悉了,她会进了屋和他吃一个碗的猫饭,和他睡在窗口的那个窝里,一起迎接第二天朝阳的到来。睡得深时,可以看见他们相拥着,头埋在彼此的怀里,没有一点疑惑。
春天是怀春的季节,他即使落寞也不例外。有一段时间,他常撇下还在睡梦中的她,从窗口溜了出去,在外面大声地嚎叫,用呐喊呼唤他的爱情,那是潜意识中的爱情。每到这个季节,他就躁动不安,他不要了美梦,不要怀抱里的娇娇,他要去那月光下叫喊,去那雨里叫喊。他起身的时候,她就立即醒了过来,她没有尾随他而去。她静静地聆听,侧着耳朵很入神地听,仿佛那不是让人生厌的噪音,而是难得的天籁之音。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等他回来!
然而,在一个雨夜,他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当天晚上,外面雨声很大,“啪嗒啪嗒”,淹没了他的夜半歌声。她在等待中沉睡过去,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突然醒来的她发现身边没了他的踪影,她急了,她变得焦躁不安。她犹豫了好几天,她想出去,又怕他中途回来错过了他,她不出去又怕贻误了战机,再也找不回他。终于,她也出去了。
这一去就是五天,空空的猫窝还在月光下,风在窗棱子之间穿来穿去。她回来了,已经惨不忍睹。身上灰尘仆仆,眼神没了光彩,腰部掉了一大块毛,露出了粉红色的肉,有牙咬的伤痕。回来后,她终日睡着。她的饭量变得惊人,一顿要吃两小碗猫粮,慢慢地,主人看出了端倪。她怀孕了。
她拖着大肚子,吃了睡,睡了吃。主人很照顾她,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出门。眼看着她就要临产了,忽然就不见了她的踪迹。当主人找到她时,她异常虚弱地躺在墙外,躺在那春光里,她曾经无数次仰望他的地方。她的下身血迹斑斑,鲜红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稍微走近一点,就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几天后,她因失血过多,死去。肚子里的孩子也夭折了。
大多数时候,爱情是一种习惯,习惯了的厮缠。爱情有时也是一件残酷的事,在隐忍的背后,有美丽也有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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