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总是想方设法的让我开心。前些日子,我对她们说,听着,深雪宫已经没有东西让我感兴趣了,你们得弄点事情让我开心。她们什么都没说,齐刷刷的全跪在我脚下,脸上有惶恐的表情。最后,一个叫清秋的侍女说,我的王子,我从小生活在冰城……我打断了她说,我没兴趣知道,这样并不能让我开心!她说,是,我的王子!她们总这样叫我:我的王子。我感觉她们真乖,像没思想的奴隶!
两天后,她生活在遥远冰城的表哥来到深雪宫,用冰雕了许多东西。有很高很高的树,有大朵大朵的花,这花弥漫了寒气,真漂亮。还有深雪宫外深海中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最好的还是与我一模一样的雕像。这确实让我高兴了几天。这天,当冰柱中的水滴降到第三格的时候,我的侍女匆匆的赶来,她说,我的王子,宫主今天回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宫主,就是我的父王,深雪宫的王!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因为他总半年的时间呆在宫里,半年的时间离开深雪宫。他在宫里就整天的喝酒,陪他所有的妻子在宫里玩,看很多美丽的女孩子跳舞。偶尔会带我到宫外去,看那些生活在深海中的东西。他知道,自从若堇这个我唯一爱过并且深爱着的女孩从深雪宫莫名的消失后,我对所有的东西都没了太大的兴趣,总呆在宫里我会很烦闷。而他离开深雪宫去哪里,去干什么,我一无所知,没有人会告诉我。我想也没有几个人会知道。有一次我问雪蝶,深雪宫里最伟大的命运操纵者,一个自小陪伴在我身边的女孩子。我说,我父王离开深雪宫去哪里?去干什么?她轻轻的跪下来,我看到她的眼瞬间的迷茫,像是飞舞着大片的雪。她说:我的王子,命运线已经漫开,所有的事情都会铺开。您会什么都明白的……
我换过衣服去看我的父王,他坐在用白玉雕刻成的巨大王座上。身边陪着她的妻子。包括的我母后。我父亲有无数个妻子,有我一个儿子!他依然喝着酒,微微的锁着眉头。我感到他在无可挽回的苍老。周围的人见到我,全跪了下来。其实我很讨厌这样。我摆摆手,然后他们起身。父王抬头打量着我,没有任何的表情。我说,父王,他们总叫我我的王子,我感到很烦!他没有说话,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说,父王,您老了,您去哪里了?他仍然没有说话,转过身盯着他的王座。我永远都猜不懂他在想什么,就像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半他他才转过身来,他说,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他像以前一样带着我在深雪宫外面慢慢的走。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轻声的自语:深雪宫,深雪宫……
我生活在深雪宫。一座在深海里的城堡。四周是阴冷的蓝的水,有又宽又厚的城墙,一千零一个院落,分住着我父王的妻子和他的臣。深雪宫用坚硬的冰建造,透着阴冷的寒气。里面的一切我都非常的熟悉,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真是无趣,就像他们叫我我的王子一样的没意思。于是我又对我的父王说,父王,他们叫我我的王子,这让我很烦。他仰起头,然后我看到他流泪。我说,父王,你怎么哭了?他说,活着本身就是烦,就必须忍受烦!孩子,我老了,你将是深雪宫未来的王,你是尊贵的,所以必须接受他们的敬仰!命运线已经漫开,所有的事情都会铺开。终有一天你会什么都明白的。只是,我无法安排你的命运,有些事情我也无法弄清楚,我仍旧在寻找。你明白吗?孩子!我努力点点头。然后我看到他的嘴角有浅浅的笑,垂到嘴边的白发轻轻的扬起。他真的老了,我的父王!
父王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我偶尔的去看他,他的头发更长了,垂下来遮住半边的脸,像是残败的落花。我大多时间呆在我的蓝梦院。想,若堇到底去哪里了?我真的要成为深雪宫未来的王吗?我真的得什么都明白会什么都明白吗?
有一天我的三娘来看我,她带来了一坛酒。她说,我的王子,听说您最近心里面不大舒服。我说,三娘,没有,我很好!她微微的笑,她的笑真好看。她说,您不想成为深雪宫的王?您也不想知道得太多明白得太多?明白得多就必须忍受得多,对吧?我的王子。但您是尊贵的,您终究得成为深雪宫未来的王,您将要明白一切的。您的命运线已经展开,没有人能改变它。来吧,孩子,喝点酒!您会暂时忘掉一些不快的。然后她给我倒满一杯酒。我端起酒杯,然后她浅浅的笑,铺满整个眼角的是藏不住的妩媚!突然,雪蝶匆匆的赶进来,她俯下身来,悄声说:“我的王子,这酒不能喝!”我扭过头,看到的是我三娘绝代芳华的容颜,百媚千红中最诱人的妩媚,并没有什么不对。我斜过头看雪蝶,她脸上划过一丝不安。然后她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她右手拇指与中指扣成了一个环。这是我与她还有若堇从小约定的再来一次的暗号。当我准备看我三娘时,她突然的问我,我的王子,怎么了?我没回答,冲她笑笑,然后我突然的发现她的媚笑中透着若隐若现的诡异。我放下酒杯说,三娘,你说得对。我是不应该什么都不愿知道的。现在我想我不该过得莫名其妙,我得认真想想我的问题,真不明白了,那时再喝,想来也不迟吧?她说,恩。您是该明白的。我得走了,我会常来看您的,若是不开心了,到我那里来。您知道,在深雪宫,三娘是最疼您的。我点点头。然后她俯下身来亲吻我的额头。一袭冰蝴蝶的清香,万种风情的妩媚。
她刚走,雪蝶就跪了下来。她说,我的王子,我想让您去我的房间看样东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她的房间里,有株用寒冰雕刻而成的豆蔻花,通体透明。隐隐的泛着寒气。她指着朝向东南方向的一片叶让我看。我发现,其中一条脉络上有若隐若现的白色斑点。我知道,这株豆蔻花每片叶上的脉络指示着深雪宫的每个院落。我问她,我的三娘?她说,是的,是三圣夫人的颜月院。我的王子,请您原谅,颜月院有人想要干扰您的命运!雪沂?我问她。雪沂是从小陪在我三娘身边的女孩子,是深雪宫里除了雪蝶以外最伟大的命运操纵者。我的三娘并不懂命运操纵术。雪蝶跪在我脚下。她说,不,我的王子,不是雪沂!颜月院有更强大的命运操纵者,她甚至可以扭曲异度空间里的命运线,请您原谅,我还没有查出是谁。但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来保护你,我的王子!
可三娘她……我真不愿相信我的三娘想要改变我的命运。我的王子,雪蝶说,迷幻已经浮过深水城,深雪宫的一些事情将要被改变。请不要太相信您身边的每个人。
我的三娘,颜月院的主人。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倾城倾国,天下无双。每个微笑划过的都是冰蝴蝶漫天飞过的异彩,每个眼神都如深雪宫最纯的冰折射出的星光那般清澈。梦里的落花散落了三千年,她从来与人无争,与命无争。默默的守着她的颜月院,用她浅浅的笑温暖着、沉醉着她的生活。三娘是深雪宫里最疼我、最宠我的人,她不带任何祈求的把她全部的疼爱给了未来的王。可她又何以要干扰我的命运?我感到有阵阵的酸楚悄无声息的溢过我的心间。
这天夜晚,深雪宫的长明灯泛出深蓝色的光。穿透所有的冰层,似乎有着更深的寒气。我要我的侍女去给我拿坛酒。不一会,她回来了,没有拿酒。她说,我的王子,宫主要您去见他!
絮扬院。我的父王坐在用玄冰打造的椅子上。正在看一幅画,我的母后坐在他的旁边。我说,父王,母后。我父王收起那幅画,然后说,孩子,你来了?他竟然连我来都没看到。他让我的母后给我倒了杯酒。他说,孩子,你真的长大了,我想过段时间我将宣布你为深雪宫的王。我说:“父王,我不想成为深雪宫的王!”
我知道,在成为深雪宫统领之前都必须先成亲。可从若堇消失后,我对女人再没有兴趣了。我害怕现在成亲我给不了我的女人什么。比如我的母后,我的三娘,我父王的其他妻子,他给他们的仅仅是个名分。再者,最近这么多的事情突然的围绕着我。还有其他的很多问题,我开始慢慢的想要知道。我不愿迷迷糊糊的生活在宿命里面,虽然我知道我不可能弄清楚我的宿命,但一些我该知道的我得知道。
我父王没有理我,他打开刚才看的那幅画,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说,她将是你未来的妻子,来自冰城的公主。我说,不,父王,我还不想成亲。我不想成为深雪宫的王。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只说,你回去吧!然后我的母后俯下身来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王子,晚安!
为什么?我大声的喊着。我的声音划过深雪宫的上空,久久的回荡。然后我一拳打在深雪宫的城墙上。城墙上白色的冰霜被震得飞起来,然后像一阵冰雨从我的头顶撒下来。纷纷扬扬。手背有血渗出来,而我并没感觉到疼。深雪宫冰筑的城墙在长明灯的映射下,泛出的蓝色的光洒满我的整个脸庞。嘴角有透着温度的液体划过。
第二天,我去雪蝶的房间看那株豆蔻花,那若隐若现的白色斑点有轻微的跳跃,其间,有条清淡的线像流水一样的延伸。在离我房间两条脉络之外消失。一样的若隐若现。我的拳头渐渐的握紧,雪蝶紧张的跪了下来。她说,我的王子,您的命运线已经有轻微的扭曲,我正用我的全部力量去抗衡。可……这人的命运操纵术实在是太强大。我说,告诉我,是谁?她说,请您原谅,我的王子,我仍旧没查出这人是谁,但我会……我不想听,我盯着她说。她说,是。然后她把头低着不再说一句话。然后我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傍晚的时候,我的母后突然的来到我的房间。跟她一起的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孩。跟我父王昨天晚上给我看的画像上的女孩一模一样。我说,母后。她说,孩子,她就是你未来的妻子,来自冰城的公主,尘菲。然后我转过头看尘菲,她一袭黑色的头发随风扬起,有着深蓝色的光泽。她的确漂亮,与我的三娘一样的妩媚动人。可惜,我根本就不想成亲。我请求我的母后让我与尘菲单独的谈谈。她说,好好的谈谈吧!她已是你未来的妻子了。
在深雪宫的水镜月花园。我问她,你了解我吗?她看着我,轻声说,我的王子,我会慢慢的了解您的。我盯着她笑笑,说,那你爱我吗?她说,爱,我会生生世世的爱您。我忍不住的笑,不了解我就可以说生生世世的爱我,这是怎样的生活规则?我盯着她说,你应该告诉你的父母,你不能跟我结婚,因为我不爱你!她的眼瞬间的迷茫,轻轻的跪下说,我的王子。我说,听着,我根本不爱你,我无法爱上你,我爱的是若堇。我会向我的父王母后禀明,我不能跟你成亲!以后你也别跟着我。
她轻声的流下泪来。呜咽的说,不,我的王子。已经既定的事是无法改变的,以后我会跟着你的。我说,算了,我不想再谈这件事情。然后我转身离开。她悄无声息的跟在我的身后。
见到母后,我说,母后,我不跟尘菲成亲。她不解的问,为什么?我说,我并不爱她,我不愿意娶她。她说,孩子,已经既定的事是不能改变的,你会爱上她的。然后她俯下身来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王子,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她牵起尘菲的手转身离开。我忍不住的又说,我是不会跟她成亲的。可她们已经走远了,只有我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院落里回荡。
我要我的侍女给我拿来两坛酒!喝完一坛的时候我开始有些醉。我的侍女全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不要再喝了。然后雪蝶进来了。她说,喝吧,我的王子。喝完这些酒,您会看到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冲她笑笑,但我不知道我笑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我沉沉睡去的时候,我开始做梦。其实是一些记忆和一个梦。记忆里,我的童年时光。我和若堇在深雪宫里沿着城墙无邪的奔跑和我三娘在旁边看我们时那妩媚的笑,若堇不时的回过头来看我,满脸的笑靥如花。若堇,我唯一爱过并且一直深爱着的人,她总是陪在我的身边。我们在深雪宫里捉迷藏,在寒冷的夜晚用刀在城墙上刻字。我的少年时光。她说,我的王子,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吗?我轻轻的搂过她,然后亲吻她的脸。是的,若堇,我们生生世世的在一起,我们生生世世的相爱!然后记忆里闪过的是我们在城墙上刻彼此的誓约,当我转过头看她的时候,她却不见了,她从深雪宫彻底的消失了。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哭声。然后是一个梦。梦里面,我和尘菲在荒凉的路上走着。在她身后是陆续开放的樱花。走了不知多久,天开始下起了大雪,并且我们走到了一个悬崖边上。我发现无路可走,在我刚要转身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推了一下,在我坠下悬崖的瞬间,尘菲抓住了我的手。过了一会,她说,我的王子,我很想抓紧你,可我没力气了,对不起!我说,没关系,没力了你就放手吧!然后我迅速的往下坠,结果我没有死,最意外的是,有个女孩躺在我的怀里。她的脸朦胧的像隔着一层雾,无法看清楚。她冲我甜甜的笑,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最后雪蝶出现在我的梦里,她说,我的王子。记忆里出现的是我今天预知到的与你命运有着极大联系的事。而你梦里出现的将是你命运线所过之处最凶险的片段。我想问她这将会出现在多久之后?到底是不是我的三娘在牵着我的命运线?可我发不出声音。然后我醒了过来,半夜十分。长明灯泛出一天中最纯洁清澈的蓝。
我的父王和母后开始为我的婚事和王位的继承做准备。父王召集了来自冰城最顶级的工匠在深雪宫的花影浮城广场修筑祭坛。我的封王仪式将在那里举行。我又问过我的父王,我真的得做深雪宫的王吗?他说,我老了,所以你得成为深雪宫的王!我又问,您半年时间离开深雪宫去哪里?我也得像你一样吗?成为深雪宫的王该做些什么呢?他的脸有丝丝的不安。他不再回答我。最近他似乎变了个样,许多事情总容不得我反驳,难道这些他认为既定的事情也藏有我不该知道的隐秘?
有一天,我父王突然召开早朝,宣布我将和尘菲成亲的消息。大殿里所有的人全向我跪下。齐声说:恭喜王子,恭贺王子,王子文泽万民,德被苍生,我们深雪宫永葆千秋。他们脸上撒满了欢笑。我没有任何的表情,我很难过。若堇从深雪宫消失后我便对女孩子彻底的失去了兴趣,可我的父王却为着要我成为深雪宫的王而让我与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成亲。我跟雪蝶说,我不会和尘菲成亲的。她说,我的王子,生活有太多的规则。有些规则是必须遵守的。
当祭坛修筑到九丈高的时候,尘菲的父母从冰城来到深雪宫。晚上,父王夜宴尘菲的父母、他的臣和修筑祭坛的工匠。夜宴上,所有的人都很开心,我独自在角落里喝酒,然后想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夜宴快结束时,我的父王和尘菲的父母宣布半个月后我将和尘菲成亲。我的脑海瞬间的空白,所有人都在向我和尘菲道喜,可我听不到他们在跟我说什么。我知道这条规则我是无力去打破了,我感到异常的可笑。然后我放声的笑了出来。可我却发现周围突然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响。然后我听到有琴声遥遥的传来。清净幽凉,像是蝴蝶从冰封的花丛中缓缓的飞起,空灵优美。然后这琴声像清澈的光流过纯净的冰层,慢慢的淌进我们的心间,荡漾的却是柔弱的温暖。几个年迈的臣失声的叫了出来:“芳心芳语!”大殿上顿时的慌乱起来,我的父王有些颤抖,脸色忽隐忽现的苍白。趁着这骚乱,我悄悄的走了出去。
我刚回到房间,雪蝶便匆匆的进来。她说,我的王子,您不能和尘菲成亲。我感到奇怪却冷冷的笑笑说,为什么?既定的事可以改变吗?我的王子,她说,您的命运线已经彻底的偏离,所有的事都将要朝着另一个方向铺展。‘芳心芳语’再次出世,三千年盛世的轮回背负着无极的命运。当冰城落花尚未绽放之前,您不可以相信任何人。我说,包括尘菲?她说,是的!那‘芳心芳语’是?我问她。她转过身看着窗外,好久没有说话。最后她说,我的王子,我带您去看样东西,你会找到一些你想要的答案。
她轻轻的移动那株豆蔻花,然后有轻微的声响,我看到她房间角落里的地板缓缓的裂开一个口。寒冰铺就的台阶向下延伸,我走了下去,长明灯映蓝了整条的通道。雪蝶说,这地下室有无数世代相遗的关于深雪宫的记载。我发现,这地下室全由寒冰建造,里面树立了无数块巨大的冰块。在靠近东南方向一块冰块上刻有白色的字。最上面赫然的有四个篆文大字:芳心芳语!上面所记录的让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年迈的臣会慌张,为什么我的父王会颤抖,为什么雪蝶要我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三千年前,深雪宫在雪楠山的一块寒冰里种下一株花,名冰城落花。这花深藏在寒冰里,它无法开放。只有寒冰融化,它才会绽放异彩,但这寒冰坚不可催,一千年前,已没有人能使这冰融化。若谁能使寒冰融化,让落花绽放,他就将成为深雪宫盛世轮回里无极的朝圣者,拥有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五百年前已没有人再能找到这块寒冰,因为寻找这寒冰的一首曲谱‘芳心芳语’在深雪宫莫名的遗失。后来,深雪宫的人所能弹奏的是凭借记忆世代相传的前两节,而这首曲谱共二十节。最可怕的是听过这首曲谱的人,极易变得诡异难测,处处藏有玄幻迷离。
我冷冷的笑,然后转过身去看其他的冰块。可上面什么都没有。我转过身看雪蝶,她跪在我面前说,我的王子,您只能看到您命运线所到之处的记录。请您原谅,我也无法让你看到。我没再理她,转过身走出了地下室。
我没有回蓝梦院,直接去絮扬院找我的父王。时辰并非太晚,深雪宫却是一片死寂。阴冷中仿佛透着无法猜测的隐秘。父王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见我进去,说,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让人去叫你。我说,父王,您半年的时间离开深雪宫去雪楠山?他身子一震,嘴角微微的颤抖。我又问,你一直都在寻找冰城落花?他没有回答我,仰起头大声的笑了起来。最后他说,孩子,没有曲谱我怎么去寻找冰城落花呢?我的母后倒来两杯酒。她问我,你知道了?雪蝶告诉你的?我说,母后,我知道的还太少,仅仅只是雪楠山和冰城落花。我的父王深深的叹气说,孩子,芳心芳语终在深雪宫出现,你就快什么都明白的。只是在冰城落花尚未绽放之前,你不能跟尘菲成亲,你也不能太相信你身边的任何人。阴谋城府将弥漫整个盛世轮回前的所有岁月,背叛与迷离将要开始。但我最担心的是你能否融化种有冰城落花的寒冰!我问他,你要我去寻找冰城落花?是的,他说,我的孩子,你将是深雪宫未来的王,只有你有资格去寻找冰城落花!正说着,我的三娘,雪沂走了进来。雪沂手上抱了一块冰,上面似乎刻有字。她们轻轻的跪下,说,宫主,王子,圣夫人。
我蹲下身看雪蝶带来的那块冰。那冰呈长方体,规则无比。通体纯蓝。翻转过来,背面赫然用篆文刻着:芳心芳语!下面是三根并排的细线,线间标记着奇异的符号,共分为二十节。我知道,这便是芳心芳语的曲谱。我问雪沂,芳心芳语已于五百年前在深雪宫遗失,你又何以得到?我的王子,她说,昨天我和三圣夫人的一个侍女亚希去宫外为三圣夫人采贝壳时在一株水晶珊瑚下发现的。我转过头看我的父王,他刚好转过头看雪沂,没有任何的表情。雪沂紧张的跪了下来,把头低低的垂着。难道他已知道颜月院有人在干扰我的命运?难道他怀疑是雪沂?其实,我也怀疑过雪沂,只是雪蝶从来都在否定,可我又真不愿意怀疑我三娘!突然,父王转过头看我的三娘,三娘脸色顿时的惨白。芳心芳语为颜月院得到,她们没有理由不紧张!父王朝她微微的笑笑说,伊稚,用不着紧张。从现在起,你教乐溪弹这首曲子,但你得记住,在他学会后,你不得再弹奏芳心芳语!她说,是,宫主!
然后父王转过身,不知为何地面缓缓的裂开,依旧是纯冰磨制的台阶。深雪宫似乎有太多这样的密室,而我一无所知!父王抱起那块冰走了下去,我和三娘跟在后面。这密室依旧树立着许多巨大的冰块,冰块把整个空间割成了无数块。最里面有一片空旷的地方,摆放着一架琴!我蓦然的发现,冰墙上依然的刻有四个篆文大字:芳心芳语!除此之外一片空白。父王说,这密室建于三百年前,中间树立的冰块采于人间天山雪莲开放的地方,能阻隔所有的声响,两丈之外便不能闻声。他摸摸我的头说,孩子,好好的学!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再然后我听到地板合上的声音。
三娘把刻有曲谱的冰放在那架琴前面,说,孩子,你过来看看这曲谱!我看到这曲谱与普通的曲谱不同,只有三根线,上面的标记非常的奇异。我说,三娘,我看不出这曲谱有什么隐秘,因为我根本看不懂!她望着我浅浅的笑,肆虐般漫开的笑里依旧藏有若隐若现的皈依。她说,你退后一步,盯着曲谱认真的看。我退后一步,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异之处。我说,三娘,我还是看不懂,你弹我听,或许我可以凭借记忆慢慢的学。她说,凭借记忆是不可能学会这首曲子的,但这只能自己去领悟,其中的奥妙根本无法说出来。不过我先弹一遍,或许你会懂这曲谱。
琴声缓缓的扬起,跟刚才宴会上听到的一样。清净幽凉,仿佛蝴蝶从冰封的花丛中缓缓的飞起,然后像清澈的光流过纯净幽凉的冰层也似洁白的雪从天空中洒下来。轻舞飞扬。我又想起了若堇,她从小喜欢听三娘弹琴,每次三娘弹琴,她就静静的坐在旁边。微笑时牵起嘴角的弧度,有着最纯的温馨与甜美。心底对她的思念无法抑制的浮上来,我感到心口阵阵的疼。双眼开始迷茫,突然的发现那曲谱上奇怪的标记极似飞舞的蝴蝶,轻盈柔美,无数的姿态。
我打断三娘说,三娘,让我试试吧。或许我已经懂了!她笑了,笑得那么甜美。她说,我的孩子,你真聪明。来,弹给三娘听听。
刚碰到琴弦,我差点又流下泪来,我真希望能再见到若堇,然后给她弹这首曲子,我想她一定回很开心。弹完后,三娘说不出一句话,她完全呆住了。半晌她才说,孩子,你将会是深雪宫有史以来把这首曲子弹到如此完美地步的人,孩子,你如何弹得这样好?我没有说话。轻声的转身离开。我刚才看到的曲谱上飞舞的蝴蝶那挥动的翅膀便是这首曲子的指法。
我的父王母后跟我的三娘一样,对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芳心芳语感到不可思议。他们问我怎么会这样。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想说。我整天的呆在我的蓝梦院。拒绝见任何人。包括雪蝶。七天后祭坛修筑完成。一天早晨,父王在花影浮城广场召集深雪宫所有的人。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我说,父王,我根本就不想成为深雪宫的王,难道不和尘菲成亲也要我继承王位吗?他说,不,孩子,在冰城落花尚未绽放之前,你仍旧是深雪宫的王子。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我看到尘菲和她的父母走了上来。我父王转过头看了看他们说,王子继承王位的仪式将不定期的延后。周围的人突然的骚动起来。父王挥了挥手后又说,王子和尘菲成亲的事也将不定期的延后。广场上除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之外,又开始骚动了起来。然后我和雪蝶不约而同的向尘菲看去,她嘴角微微的扭曲,然后有泪珠顺着脸庞缓缓的划落。雪蝶冷冷的笑。我走到尘菲身边,她仰起头看着我,我说,对不起。以后的路上我会有太多的凶险,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去面对。有些事你我都还未明白。但我相信有一天我会明白的,到了那天我再来找你。尘菲的父亲冷冷的笑说,我的王子,但愿你会明白。然后他牵起尘菲的手走下了广场。在广场的尽头,尘菲蓦然的回头,我的心口突然阵阵的疼。
傍晚时分,雪沂来见我,那时候我正在喝酒。她跪在我脚下一句话不说。最后,她说,我的王子。我朝她摆摆手说,到外面说吧!我知道,雪蝶随时会进来。
沿着城墙走,她说,我的王子,我们颜月院有人在干扰您的命运。我淡淡的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紧张的跪了下来。对不起,她说,我的王子,从若堇失踪开始,我就在追查干扰你命运的人,我怕您担心,想要查出后再告诉您,可这人的命运操纵术实在强大,到了现在我依旧没有查出。
若堇?我奇怪的问。是的,她说,若堇的消失便是这人干扰您命运的开始。我一直在寻找若堇消失的真相,可……我问她,是不是我三娘?她说:“对不起,我的王子,我只知道是颜月院的人,这人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我们不可触及的深处,我们无迹可寻也根本就无法抵达。”我走到当年我和若堇刻字的地方,冰墙上的字迹依然那样的清晰。此生双飞情不渝。渝的右边尚未刻完。仰起头,深蓝色的长明灯映蓝的空中仿佛出现了若堇的面孔,她长大了,轻声的呼唤:我的王子,我的王子……
我使劲的握紧了拳头说,雪沂,你一定得查出若堇消失的真相。她说,我的王子,我会尽我的全力去做,我还会为王子找到若堇。因为我总感到她没有死。我扭过头冲她淡淡笑笑。她紧张的神情开始散去,浅浅的笑。
第二天,我的父王突然的离开了深雪宫,所有人都感到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段时间离开过深雪宫。深雪宫开始弥漫过一股慌乱。我不知道我父王为何离开深雪宫。雪沂雪蝶也不知道。我想我得去找冰城落花了,或许找到了。我才会真正的明白所有困绕我的问题。
我让雪蝶与我一起去。雪沂留在宫里阻止一些我不愿看到的慌乱和不安。可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的母后带着雪沂来了。她说,孩子,让雪沂也跟你去吧。然后她悄声说,孩子,路上会有很多事情要发生,所以雪沂得陪着你去,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相信,也不是每个人都不可以相信。所有的阴谋城府都只不过是为着冰城落花而摆的棋子。深雪宫不会有让你不安的事情发生。我点点头,转过头看雪蝶。难道我的母后怀疑雪蝶?
母后把我们带到花影浮城广场上一块巨大的几近透明的冰墙前。她说,闭上眼,然后往前走。闭上眼后我往前走,然后突然感觉像是掉进了一个无物之阵中。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往不知方向的远处卷去。眼想睁睁不开。最后眼前有些亮,睁开眼后我发现我们在一个满是冰的山洞里。雪沂说,我的王子,我们到人间了。走出山洞,明晃晃的光线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我看到前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身后是很高很高的断崖。不远处有台阶向上延伸。我们沿着台阶往上走。两边的枯草在呼呼吹过的冷风里摇摆不定。落了叶的光秃秃的树干上停了许多的乌鸦,见有人走来,拍着翅膀飞走了。“呀呀”的声音在这昏暗的天际里漫开来,之后只遗下一派漫无边际的荒凉的风景。
一路上很少碰到人,对生活在人世间的人来说,这天太冷了。我们偶尔的说话。我不说话雪蝶便也不说话,悄声的走,偶尔的四处张望。只有雪沂会主动的说些事逗我开心。
一天很晚了我们才找到客栈。当店小二把菜端上来后,我拿起酒便要喝。雪沂慌忙的拦住说,不,这酒不能喝。然后我听到了店小二倒下的声音。雪沂雪蝶惊讶的表情。因为人不是她们杀的。我看到店小二的喉咙上嵌着一块冰,潺潺冒出的血流到地板上便给冻住了。我问,谁杀的?不知道,雪沂说。干扰你命运的人牵住了异度空间里的命运线,我无法打破。但我肯定这人与深雪宫必然有着极大的关系。我没有再说话,我想有些事情我是快要明白了。
天越来越冷。因为周围的人穿的衣服越来越厚。他们很少出门。路上偶尔的碰到,也都急匆匆的走过。天时时的阴沉。终于,大片大片的雪花飘了下来。我只见过冰,这是第一次见到雪。夜里,我在客栈院子里看雪,雪沂走了过来。
我的王子,她说,您以后得多小心雪蝶,有些事不可以再相信她。我冲她笑笑说,我知道了。
我得相信谁呢?阴谋城府始终弥漫整个盛世轮回前的所有岁月。谁真?谁假?
我仔细的留意过雪蝶的每个动作每个微笑和她的每句话。但我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也留意过雪沂,依旧没有什么异样。想要干扰我的,背叛我的,都把所有的一切隐瞒得不露一丝痕迹。我又该如何寻找呢?
雪几天几夜的下着。所有的一切都落得白茫茫的一片。这个不知名的小镇种满了梅花,偶尔有风吹过,散落的花瓣在风中扬起。然后落了一地的红。街道上,成群的小孩子欢快的跑着。我想起了我的童年。虽然深雪宫没有雪,但我也曾经这样跑过,这样笑过。而现在,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兴趣。可雪沂和雪蝶却要求我在这小镇上再呆几天。雪蝶对我说,我的王子,这里将有些事要发生,您命运线所过之处最迷茫的支线终结站便在这里。
傍晚时候,雪沂来到我的房间。她说,在颜月院有个密室,里面的冰块上会逐一的显示您命运线所过之处的所有片段。今天我发现一块冰上出现了一段话。然后她轻轻的一拍桌子,装酒的坛子应声而碎,里面满坛的酒结成了冰,上面写着:雪花纷飞,红梅落地,是欢是喜还是悲?我没有说一句话,起身走了出去。
夜里我无法入睡,客栈屋檐上摇曳的风灯闪着忽明忽暗的光。什么都睡了,窗外偶尔有风吹过,然后有轻微的声响,这夜却显得更加空旷寂寥了。走出房间,发现雪蝶站在院子里。她说,我的王子。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她没有说话,仰起头看飘着雪的天空。最后她说,在这里将会有您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出现。谁?我问她。对不起,她说,我还不知道是谁,您很快就会知道的。我没有再理她,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这样说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两天后的傍晚,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的像是撒下来。我在小镇上无边的闲转,最后我走出了小镇,雪沂雪蝶无声的跟在后面。在镇子外的一处断崖边,突然的有琴声遥遥的船传来。清净幽凉,只是在这冷风里似乎有着太多的寒气。依然像是蝴蝶从冰封的花丛中缓缓的飞起,然后像星光流过纯净淡蓝的冰块,也像这雪,轻曼飘逸。其中似乎含有无尽的哀怨苦楚。我失声的叫了出来:芳心芳语!然后我看到雪蝶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她迅速的转过头往远处看去。我侧过头看雪沂,她朝我吟吟的笑。
夜里我依旧无法入睡,便起身去找雪沂,刚打开门,雪沂刚好走上了台阶。进屋后,她没有说话。浅浅的笑。我说,今天弹琴的人是谁?为什么人世间会有人懂芳心芳语?她说,是若堇!我的王子。我顿时怔住,她没有死,她没有死!雪沂说,今天听到琴声我才知道是若堇。但很抱歉,我无法让您们相见。因为每次当我试着寻找若堇所在位置的时候,那条线总是被人给扭曲。我问她,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相见?冰城落花出现之时。她说,我的王子,您现在还相信雪蝶吗?
我想起在镇外断崖边雪蝶异常的表情。我没有回答她,说,两天前的夜晚,雪蝶告诉我在这小镇上,将会有我生命里重要的却无法触摸的人出现。雪沂有些惊讶,她说,这就更值得怀疑,因为两天前,我还不知道这里将会出现您生命里重要的人。我笑笑说,她的命运操纵术比里强!雪沂笑了,她说,不,我的王子。她的命运操纵术与我相比,还尚有些差距。在深雪宫我为着寻找若堇消失的真相而掩埋自己的能力。我问她,那为何雪蝶会比你预先感知到?她说,这便是她值得怀疑的地方。我相信,这两天她一定发现了某些隐秘。她说得坚决。
雪沂走后,我无法入睡。起身提了瓶酒穿过小镇到断崖边去。漫漫的雪把夜映得苍白。心里有淡淡的喜,我心爱的若堇还在人世,可我们却又无法相见。雪飘下来,沙沙的轻响。忍不住轻声自语:若堇,你还好吗?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开心吗?你想我吗?我每天总在想你。到了最后我再说不出来。我忍不住哭了!
天亮后,我回到了客栈。哪也不想去,喝了半坛酒后,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个梦,梦里面,我站在断崖边张望,然后若堇的声音遥遥的传来。她说,我的王子,我听到您的声音了。这些年来我很好,我也每天总在想您。您好吗?我们能再见面吗?从梦里醒来已是午时,雪停了。有阳光洒下来,所有的一切泛起来金灿灿的光,整个小镇成了粉装玉砌的世界。雪蝶走了进来说,我的王子,我们该上路了。我点点头,我想,我真得尽快的找到冰城落花。我想明白这些太多烦人的事情,我想看看我的若堇。
以后每到一个客栈,我总会在梦里听到若堇的声音,她总说:“我的王子,我一直都在走。没有方向的走。我不知道我到底要去哪里,但我总感觉只要我往前走,您就总在我身边。”雪沂告诉我说,若堇在人的操纵下往雪楠山走,但在我找到冰城落花之前,那人不会让我和若堇相见。那人也在利用若堇。
一天夜里雪蝶雪沂在我房间陪我喝酒。最后雪蝶先离开了。她刚把门关上,窗外屋檐上的风灯便“忽”的灭了。接着是衣服在空气里迅速划过激起的风声。我和雪沂迅速的推门而出。看到雪蝶极其迅速的侧身,然后向前一跃,左手触地,右手拣起雪地里一样闪着纯蓝色荧光的东西。同时,在院子通往后花园的拐角处有激烈的风划过。卷起满地的雪花。我知道,那里有人迅速的逃越。
雪蝶起身后极其紧张,身子不停的颤抖。脸色变得苍白。我说,刚才那闪着荧光的东西是什么?她抬起头,说,我的王子,那是我离开深雪宫之前,我母亲给我的一块吊坠。刚才有个我无法看清的人想要抢走我的吊坠。我说,回去吧!以后小心点。她走后,我和雪沂相视而笑。我想她心里也该和我想的一样。刚才逃越的人必然和深雪宫有着极大的关系。这人开始对雪蝶下手,这其中必然有着秘密。所以我没有要求雪蝶看那闪着荧光的东西。我相信雪蝶手中的不仅仅只是个吊坠。我不想现在便让雪蝶为难。我想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有她在,这秘密更容易知道。只是,雪蝶她为什么会突然的背叛我?
后来,雪蝶的房间里总会在半夜里传来些奇怪的声响,当我和雪沂进去的时候,她总是一脸的冷汗,头发微微的凌乱,嘴角丝丝的苍白。右手总不住的抖动。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跪了下来。说,我的王子,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快要到雪楠山了。雪楠山白皑皑的山头在有太阳的时候若隐若现。我感到越来越沉的诡异在我的身边无边的漫开来。雪又下了起来,大片大片的。
一天夜里,我喝完酒刚迷糊的要入睡。突然听到雪蝶的惨叫。我迅速的打开门,发现雪蝶往后倒了下去。胸口有雪溅了出来。洒得一地的红。回廊的尽头划过强烈的风,卷起的雪花漫天漫地。然后这风突然的停着,像是给什么东西突然的切断!再然后,雪沂笑吟吟的走了出来。她说,出来吧,尘菲!然后我看到尘菲从回廊的尽头走了出来。不停的颤抖。我感到异常的惊讶,尘菲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雪沂没有理她,走到雪蝶身边蹲下身托起雪蝶的头。雪蝶嘴角有血渗出来,胸口的血潺潺的往外冒,流过她的身体,洒了一地。白色的衣服上满是冷风吹过后凝结的班驳的血块。她的嘴角微微的动,我过去抱住她,她想要说什么,可发不出声音。最后我模糊的听到三个字:对不起!然后她闭上了眼,身子慢慢的变凉!仰起头,漫天漫地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雪沂转过身盯着尘菲,然后说,尘菲,谁要你杀雪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尘菲颤抖的说。雪沂轻蔑的笑笑说,你以为你逃得过我的屏障术?我问尘菲,你怎么会杀人?你是公主,你本不会这样的!她说,对不起,我的王子,我没有告诉你,我自小在冰城学幻影跟散冰术。只是我真不知道是谁要我杀雪蝶!
雪沂转过身,背对我和尘非说,尘菲,有人牵住了你的命运线,于是你无法摆脱的为他做事,对不对?那人想要冰城落花,可前段时间雪蝶也开始想要。于是那人就让你杀雪蝶,对不对?前段时间,客栈店小二也是你杀的,对不对?而这一过程中,你始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为谁做事,对不对?尘菲的眼泪夺眶而出。嘶哑的说,你别再说了,求你了!然后她的右手手指轻轻的抖动,一块锋利的冰块向雪沂飞去。雪沂迅速的转身,手指轻扬,一道极淡的蓝光闪过,那冰便激烈的反弹回去!我说,让开,尘菲!然后我扑过去挡在她的前面。然后我的胸口有些疼,血喷涌而出。
雪沂吓到了,哭着跑过来抱住了我。呜咽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冲她笑笑说,没事,我不会死的!然后我看到她的手指又泛起了淡蓝的光。我说,算了,雪沂,别为难尘菲了。让她走吧!尘菲哭得嘶哑,她松开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的王子,我也不想这样。我很想握住您的手,可我却怎么也握不紧……终于,她再说不出话,哭着转身走了。我想起了以前雪蝶给我的那个梦!
雪沂用一缕淡蓝的光封住了我的伤口,之后给我服用了一些白色的药丸。然后她捧起雪蝶的右手。从她手中轻轻的抽出一样东西。这东西一碰到雪花便闪耀纯蓝色的荧光。她把那东西递给我,我惊讶的发现,这是若堇自小带在身边的吊坠。与我的吊坠一样。两个吊坠合在一起便成了一朵刚绽放的花朵。我拿出我的吊坠与若堇那个合在一起。我奇怪的发现合起来的吊坠上突然的泛出一个闪着蓝色荧光的“爱”!雪沂说,我的王子,我现在发现其中的隐秘了!然后漫天飞舞的雪花结成一块巨大的冰。上面写着:深雪宫两块合起来成一朵花的吊坠在接近雪楠山时,会出现一个闪耀蓝色荧光的‘爱’,光芒弥漫之际,生命之花绽放。盛世轮回的异彩将洒满整个深雪宫。
雪沂说,若堇遗失的吊坠为雪蝶所得并且她发现了其中的隐秘。由此她想要冰城落花。只是这背后有更强大的人,在她尚未从您身上拿走您那块吊坠时,那人已忍无可忍,于是让尘菲来杀她!我没有说话,吩咐她掩埋雪蝶的尸体。客栈上后面的荒原上,泥土纷纷的洒下,然后漫天的雪花掩盖了这泥土。雪蝶,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自语着,然后我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两天后,在一片苍茫的枯草丛中。我们发现尘菲的尸体。身体被冰刺了好多口。流出的雪染满了白色的衣服和周围凌乱的枯草,脸已经发紫,嘴角却有淡淡的笑。她是自杀的,雪沂说。她用冰刺穿了自己的身体,她感觉她对不起您,可她又无法摆脱别人对她生命的扭曲,所以……我说,别说了,我知道了。扭过头,有鸟从枯草的那头飞起,“呀呀”叫着掠过苍茫阴暗的天际。其实我早该对尘菲说,我不怪你,握不紧你就放手吧!我独自的走开。雪沂留在那里掩埋尘菲的尸体。我无力再去面对一个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从我身边消失。
终于到雪楠山了,整座山都覆了白茫茫的一层雪,在晨曦的阳光里,反射出刺眼的光。山腰以上全是冰,淡蓝冰层上有光流转不定。极其纯净的样子。从山脚到山腰全种满了雪楠。叶上,枝上结着冰,远远望去像是用冰雕而成。穿过雪楠,上面全是冰。雪沂拿过琴给我,然后我隐隐的听到若堇的声音,她说,我的王子,我到了一个长满雪楠的山上,我感到我们很快就要相见了!
我微微的笑笑,然后拨动了琴弦,琴声流过,整个冰川泛出了淡淡的蓝。山顶之下,东南方向的一块巨大的冰越来越蓝,然后突然的爆炸开来,破碎的冰块纷纷扬扬的撒下来。我看到,无数的冰蝴蝶从里面飞起来,轻曼舒灵。漫天漫地的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雪沂跪下来说,恭喜王子,找到冰城落花了!
爆炸开的冰层出现一个洞口,有台阶向下延伸。里面有很大的平坦的空间。所有的冰都泛着淡蓝的光。后壁处,有块巨大的冰,里面有株花,绿色的枝叶,雪白的根往四处伸展,一朵含苞欲放的洁白的花蕾。后壁上突然的有人影闪过,我失声的叫了出来:若堇!然而我却看到陪在我三娘身边的侍女亚希笑吟吟的走了出来。我和雪沂异常的惊讶,同时叫了出来:是你!她肆无忌惮的笑着说,我的王子,雪沂,我们又见面了!这时若堇走了进来,她长大了,长长的头发随着从洞口吹来的风散散的扬了起来。她怔了一下,跑了过来紧紧的抱着我失声哭了出来。
亚希依旧笑着说,若堇,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若堇忍住了哭,看了看她说,我从来就不认识你。亚希放声的大笑起来。突然间我什么都明白了。雪沂扭过头看我。我知道,她也明白了。
我看了看亚希,冷冷的笑笑说,亚希,在颜月院你偷学过命运操纵术,对不对?她没说话,伸手做了个继续说的动作。在若堇从深雪宫消失的那天,你和若堇同时发现了芳心芳语的曲谱。你想自己去寻找冰城落花,同时你又害怕若堇把芳心芳语的曲谱告诉我,但凭你那时的力量,你无法杀了若堇。所以你让她从深雪宫消失,为防止意外,你让若堇忘记你。对吧?可惜的是你一直都学不会这首曲子!而若堇却仅凭记忆便把芳心芳语弹得完美。对不对?
亚希浅浅的笑笑说,王子果然聪明,若我学会了,也便不会劳驾王子您亲自来雪楠山了。我说,这些年你一直呆在深雪宫,所以你无法预知在人间的若堇已能把芳心芳语弹得完美。你学不会,便把曲谱放在深雪宫外一株水晶珊瑚下,然后假装偶尔的发现而把它公诸于深雪宫,你想借我之手寻找冰城落花。对不对?而那时雪蝶已经发现颜月院有人在干扰我的命运,你为了掩饰,便在暗里让我的三娘表现出种种让我们怀疑的诡异的迹象,对不对?在我往雪楠山的路上,你让若堇一直的随着我们走,因为若堇也懂得芳心芳语,你以为多个人,找冰城落花会更容易,对不对?你发现雪蝶想要和你争冰城落花,可你又不方便出现,于是尘菲出来替你扫清障碍,对不对?
她仰起头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漫过,我感到的全是冷。突然我看到雪沂的手指泛起一道蓝光,同时我感到眼前有人影迅速的晃过。再然后亚希拉过了若堇,右手捏住了若堇的脖子。若堇不再哭,只微微的颤抖。亚希说,我的王子,吊坠呢?我说,放开她!她没有说话,依旧是无法猜测的笑。我合上吊坠扔了过去,她伸手接住。然后她的脸上出现难以言说的痛苦的表情。我看到若堇的右手往后翻,握紧的拳头被血给染红了。一柄尖刀刺穿了亚希的胸口。亚希的嘴角有血潺潺的冒出来。然后若堇的身子飞了起来,同时那柄尖刀极其迅速的插如了若堇的胸口。我跃起来去抱若堇,雪沂说,小心。然后一道蓝光闪过,亚希喉咙有血喷溅而出。同时雪沂往后飞去,沉沉的撞到了冰墙上。亚希慢慢的倒下,血染满了地面,然后冻结成紫色的斑块。
我紧紧的抱着若堇,她已经说不出话来,静静的望着我。我摸着她的脸庞呜咽的说,若堇,你撑着!然后我掏出药丸要喂她,她不张口,微微的笑。我说,若堇,你吃吧!你要好起来的,我们还要回深雪宫成亲的!不是说好的吗?我们要生生世世的相爱,生生世世的在一起吗?她微微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然后她闭上了眼,身子慢慢的变凉!我的脑里瞬间的空白,心里面无名的痛肆无忌惮的纠结在一起。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雪沂站在我身旁无声的流泪。
我站起来,拳头狠狠的打在结满厚厚冰霜的冰块上,破碎的冰霜和冰块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我仰起头,落下的冰砸在脸上,我感觉不到任何的疼。
突然,种有花的冰开始泛蓝,然后自根以上的冰慢慢的碎裂,白色的花蕾缓缓的绽放,一股清香幽幽的飘散开来。突然雪沂喷了一口血,然后向后缓缓的倒下。我跑过去抱住了她,她满眼的泪流了下来。她说,刚才亚希打断了我所有的经脉。我说不出话,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她说,我现在才明白,冰城落花只有用爱才能使其绽放。终极之爱。寻找这花,只不过是让您明白,这世间还有种东西叫爱。要您明白只有爱才能感化一切,温暖一切。
越来越多的血从她的口里流出。她闭上眼停了下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人的命运到底操纵在谁的手里。我相信雪蝶亚希她们也不知道……
她咳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吐血。她说不出话,脸越来越白,嘴角微微的动,然后她甜甜的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和两个浅浅的酒窝。然后她闭上了眼,身子慢慢的冰凉。
看着那株渐次开放的花,我听到了深雪宫所有臣民的欢呼,他们欢快的笑声弥漫了永远泛着长明灯的每个角落。流过冰层,是他们企及已久的暖。我苦苦的笑,然后拔起了这株花,从后面一个出口走了出去。前面是白雾弥漫的看不见底的深渊。我把花往前一扔,这花划了个弧线穿透这迷雾无声的落了下去。
突然,我看到了我的父王,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深渊对面一块巨大的冰上。低着头!他的头发全白了,也更长了,冷风吹过,散散的扬起。离他不远处,有座冰筑的无出入口的巨大的城。城里有深雪宫所有我见过的没见过的人。他们似乎全不认识,在里面不停歇的奔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这城里总是空无一物。偶尔有很多的东西出现,可他们什么都想要,结果当这些东西消失时,他们大多什么都没抓到。然后我看到城墙上有四个大字:灵魂之城!原来我的父王一直都在守护着这座城,可他自己呢?
突然我又看到,城墙上出现一行若隐若现的字:人的一生是否是个寻找的过程?
人的一生是否是个寻找的过程?我喃喃的念着这句话。冷风吹过,雪又飘了下来。山顶有冰断裂,然后是跌落的巨大的声响。所有的鸟拍着翅膀飞了起来,遮天避日的从我眼前飞过。“呀呀”的叫声在冷风里无边的漫开,和着冷风吹过山洞的呼呼声响及冰棱不时断裂的脆响,在阴冷昏暗的天际里像极了一首挽歌,只是我不知道是在为谁送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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