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锛是村里名人,人长得好,口才好,办事也实诚,在村里好人缘。

他就一样不好,嗜酒如命。牛锛说爱喝酒不怨他,怨他娘。村里有一个酒厂,他娘怀他那会,跟男人一样吭嗨吭嗨在齐腰深的酒糟池里翻酒糟,渴了就高粱酒当水喝,后来他吃奶的奶水里就含酒精。79年高考,他落榜了,就因为头前夜里紧张睡不着觉,第二天早上一股脑喝了三四两高粱酒,考场上呼呼睡了一觉,醉碎了他的大学命。一咬牙,带了20多块钱的盘缠跑到云南,四五年后捎带了一个媳妇,村里人都夸牛锛,牛锛站在十字街口炫耀:一壶酒讨媳妇。牛锛这话没吹,有他媳妇作证。他在云南做事,认识了一个老汉,老汉读过几年私塾,喜欢舞点笔墨,牛锛暗暗的学,后来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老汉也喜欢牛锛的好学精神,时不时叫牛锛来家里吃顿饭,老汉的小女儿也慢慢喜欢了牛锛。一个三五之夜,月明星稀,老汉在葡萄藤下的小桌上摆上几个小菜,两壶酒,两人打赌老汉如果先喝完就收牛锛为养子,牛锛先喝完就能娶老汉的小女儿。牛锛心里说老爷子你是故意把闺女送我啊！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饮而进,侧脸看老汉,老汉正偷偷给女儿使眼色呢,不过嘴里说:老汉老矣,不胜酒力。这么好的美差让牛锛碰上了。

村里喜事少不了牛锛,牛锛是总管,啥事都铺排的停停当当:多少桌酒席,婆家几辆娶车要双数,娘家送客要是婆家娶客双数,遇到黑年(当年没立春的)一定准备两把手电等等。牛锛喝酒不用酒杯，用黑磁粗茶碗，手心朝下，拇指和食指嵌着碗沿，仰起头，哗倒在嘴里，不喘一口气,咕咚咕咚下肚，那喝法，直叫人呆若木鸡。加上络腮胡子豹子眼，就得了绰号牛张飞。牛锛喝酒别人看不出来醉,斤半二锅头下肚,村里谁出多少礼,他能一一背下来,一家都不差.以至于还闹过不愉快的事儿,一次酒后他说的数儿和礼单的数儿咋也合不住,差五块钱,大家伙谁也不在意,醉话都不当真,但是负责礼单的那年轻人脸上挂不住,扭住牛锛的衣领说牛锛满嘴喷牛粪,牛锛豹子眼一鼓,顺手岔开那人的嘴,一碗酒倒进嘴里,呛得他鼻子眼泪一大把,最后说出他把五保户老头的5块钱买包硬盒红旗渠。

牛锛常说,别拿村支书不当干部,那是政府的人。群众就极力推荐他,但是牛锛誓死不当支书的。他说他就是一颗响当当的铁豌豆,不为几斗米折腰。他说他认识的名人里没谁当过支部书记和村长,大家问谁啊,他就说你听说过老陶吗,本事大着呢,因为爱喝酒养了几个傻孩子,他偏不不爱官,自个开荒种豆,结果啊,哈哈哈哈,草盛苗稀。周围的人不吱声了,都在想这个老陶应该是咱们县里那个最大官儿吧,现在扛着锄头在东山上开荒呢。牛锛见大家眼里都是崇拜,继续说,你们认识老李吗,十八子李啊,跟咱王庄集十八子李一家人哪,爱酒如命,年轻想当官,后来想开啦,提着酒葫芦游山逛水,那才叫爽啊,你知道人家头发多长,三千丈啊,哈哈哈哈哈……周围的老人又惊奇,三千丈该有多少里路啊。年轻人和牛锛得意的坏笑。咱老百姓关心关心五谷杂粮,没谁去研究夸张比喻修辞手法,随便理解吧。

农村干部最棘手的就是计划生育宅基地。有钱没钱只要没男孩可劲生,牛锛的信念同样坚定不移。前三个都是小辫子,第四个终于是个光头,恰逢年二十八,牛锛在自家狂饮,挥毫写下:

上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初生牛犊终属吾

下联:苦心人天不负殚精竭虑廿年好汉即撑户

横批:天道酬勤

搬了梯子刷刷贴在街门上,一把鞭炮,九瓶酒,全村老少爷们都来了,啧啧赞不绝口,文化人就是不一样,牛锛还是那个牛。过了正月,春季计划生育开始,乡里村里的干部就找上门来,牛锛满身的酒气,不过倒也爽快,借钱还债,天经地义,生孩罚款,国家政策,我接受罚款,不是一万八吗,我一个子儿都不少拿,这样吧,家里有三百块钱你们先拿走,这家里值钱的东西你们尽管变卖,也抵上去,然后我给你们签协议,每年到乡政府干杂活,扫地抹桌掏厕所干啥都行,工钱每月200块钱,这样我给你们干8年。牛锛说话很诚恳,没有任何抵赖的表现,乡政府自然不会让牛锛去干活,只好每年挤牙膏似的挤超生费。

酒不是天天就有的,但牛锛几乎天天都能喝上三五两。老婆原来也教训过,牛锛是屡教不改的。来找牛锛喝酒的人进门总是很甜的喊嫂子,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抱孩子,老婆碍于面子,也不好阻拦,只好放行,临走前,每次都有人对她喊,放心,俺算帐。老婆心里说牛锛的这帮哥们真够义气,时间长了,老婆生疑,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一次孩子生病,她不得不小饭店找他,几个人哥俩好五魁首喊得起劲,听到这消息,牛锛立马说:撤,俺算帐。哥几个慌忙使眼色说,锛哥这次我们算帐。老婆算是明白了"俺算帐"是牛锛口头禅,也是他对他哥们的一贯做法。

牛锛要是外出几天,村里人一准说:见不到酒鬼,还怪想他呢。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6-5-13　10:34:51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季锋]于2006-5-13　10:35:26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