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就在想,人是不是一出生便向死亡飞去呢?这是一个已经古老的记不清时间的命题,有太多先哲们论证过、辨论过、定论过。可我还是忍不住地要去想,那样不可遏制。
在医学没有发达到真正能使生灵摆脱自然规律的时候,死亡依然是那样无奈地不可避免。一切所谓的永生不过就是一种精神或是一种灵魂物化成什么摆在殿堂里,传递着一些形而上的信息,让人们或怀念、或继续、或发扬。至于我们每个人,都会被时间细细而又缓慢地切割、研磨着,终将被弃于岁月的尘里,等待后人的考古。
其实想想,这样也不错,是世界带来了我们,我们并没有给世界带来什么,既然如此,就什么也不带去,什么也不留下,赤条条的来去从容洒脱,也是不错了。
生命是因为死亡而美丽的,越是死亡在即,生命越显得珍贵。
死亡也是因为生命的过程而令人恐惧。可真的那么恐惧吗?死亡不过是另一个未知的旅程,游离于生命或是我们目前匮乏的想像空间之外的一个维度,如果真的要将对死亡的感觉勉强归之于恐惧,恐怕也是对未知的恐惧。死亡是个世界上一个最大的未知,而未知,往往代表着所谓的黑暗。
正因为抗拒未知,我们显得无所适从,那样慌乱,茫然失措,失去了初生之时原有的大气与无畏——那时的眼泪不只是代表无知与幼稚。
所以,赤条条来去也许不假,可从容洒脱,却是难求。
不仅对于死亡的未知的恐惧,恐怕还有愧悔,甚至不满足。
人自诩为万物之首是悲哀的,世界上没有人之前就存在太多种类,只有人类自己拿自己当神灵贡奉,在世界眼里是沧海一粟的。发展终归是有些事物存在,有些事物灭亡,我们有什么理由将我们暂时的强大归结为永远呢?不过是在物竞天择之中占了一席之地罢了,有什么脸面称自己是世界的主产品呢?天知道这个世界是谁造的,任何事物是否都是造世界时的副产品。
印度有个至高无上的神叫梵天,传说世界都在他的梦里,人皆幻像。梦在人在尘世在,梦醒,柯烂,世界原始。再入梦时,已是又一个红尘。
只能是存在于梵天的梦里或是记忆里而已,将幻像自吹自擂成真实,怕是贻笑大方了。
应该在临死这样反思与愧悔,反思因为自大而做怠慢过的一切,因自私而做错过的一切。
人是个怪物,所求太多,欲望永远没有止境。也是,来到世上不能只为过程而程式化的活着,还得努力做些什么。努力便会有目标、有结果,还有憧憬。生命的机体都得老化死去,自古无不死之人,得道升仙也是死亡的一种方式。所以,有限的时间不能做尽所有能做想做之事,不能最充分的完成自己,这是种悲哀。这种悲哀直指人心,令人慨叹,绝顶智慧如诸葛孔明也不得不七灯乞命,将命运交托给上苍。
其实,死便死了,如花儿一样,纵然它想将花期再延续几天,可还是要枯萎,要死亡。
只能期待重生?
人便如一盏星火,明明暗暗中向岁月切齿的挑战。岁月却沉静无声,对于这种挑战向来有些不屑。人的开始或是结束,仿佛与它无关,让人有些灰心,独自向隅戚戚,只能老拳朝空,无处着力。
倒底,还是要给世界留下些什么,最少,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谁也无法否定,世界给我们的第一份礼物是生命,生命给我们的第一份礼物是开始。有开始,就有结束,无论多么短暂的生命都有其存在的过程。死亡点亮了生命的过程。有了开始,有了结束,有了过程,足够了,我们还能再要求些什么?
向死亡飞去的结果只能是死亡。一切都是预定的,我们不应该再有太多的要求了。不是吗?
二
时间是什么呢?
是不是一段段被撕裂后又勉强整合起来的记忆的碎片?我想,除了钟表之外,也只能用记忆的残片和自己存在的过程做为衡量时间的尺度。这个世界除了客观就是主观,很多时候,我们只能拿主观去衡量客观的存在。时间也如是。
对人来说,时间是记忆的园林,回过头去,如果记忆良好,会发现一生是如此的漫长。
真的。可记忆的事情太多,被迫记住的事情也太多,这个百草园里藤蔓纠结,百花齐放,草郁青黄,树木参天,纵然不大,但在尽头处回首望去,却是一片风景,遮眼碍目,仿佛看不到尽头。记忆的片片残骸就散落在这园林之中,成为生命的绝响。
如果这里是一片空地,其实一眼看过去就尽收眼底了。可人们偏不,非得要种些什么,或是被强迫种些什么,结果,想浅浅的空着,净了心境,怕是不可能了。
谁能真的做到质本洁来还洁去呢?
零散的光阴,杂乱的岁月,整合起来纷繁芜杂,是那样毫无轶序。时间给我们的空间本来不大,却让我们历经的人事撑涨得无限大。有记忆,是幸福,也是痛苦。
风景有好有好,心园里的风景想来也是如此吧。总有些事情想起来就让人感觉甜蜜,温馨满怀,也总有些事情想起来让人悲伤,郁结于胸。是情绪使然么?其实情绪也是时间的一个侧面,不过测量时间的单位是悲、喜、愁、怨罢了。
人真奇怪,对于事物有这样多的感受,而且妙不可言,即使最痛苦的情感经历细品起来也十足精致。
不过,过于精致往往会导致情感的扭曲变形。比如过度快乐会浑然忘我而不顾其他,过度忧伤会天塌地陷而不抱希望。
何必呢?人生这么短,多少岁月之后,接近淡然和超脱时的一个瞬间就会让你几十年都看不破的东西,眨眼间烟消云散。既然结果注定要这样,并且我们也知道这样的结果,又何苦让心园复杂得一眼望不边呢?纯净,再纯净些,不是更好?
三
虽然我不会游泳,可还是曾试着堵住耳朵、捏着鼻子、屏着气仰面卧倒在一条小河沟的底处,竭力想张开眼睛向水面上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倒是眼睛被水刺得红肿起来,并且憋得心脏乱跳,眼冒金星。当时还没上学。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听奶奶说起这样做会“通灵”,并且透过河水去看岸边的人可以一眼就看出谁好谁坏。结果是,我哭着跑回去说奶奶骗人,最坏。奶奶心疼地擦拭着我的眼睛,说傻孩子,你怎么就信了呢。
那还是我小时候。
后来长大了,读过几本书后,看到书里写着类似奶奶说过的句子,具体记不清了,原意是一个人静静地卧在一条大河河底,睁着双眼,看着河水轻轻流过,时而清澈,时而混浊,水面的倒影映出了自己如何而来,如何而去,如同经历着一场美丽却又似是而非的梦。
读完之后,感觉有些摇神动魄的心悸,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状态啊?未知、神秘、无法触及,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飘出来浮在半空里诡异地笑着,去看肉身所处的世界,那样可怕。
于是以后就害怕水,不敢接近水,,尤其大面积的水,生怕走到水边时水里有什么魔力一下把自己抓进去,让我看到一些恐怖的事情。
可越是这样,就越禁不住地想,水是灵性的呢?还是魔性的呢?它不会真的有生命吧?
其实生命这个词语不过是人类根据自身的经验与感知妄下的判断,并且依据自己的理论界定出了生命或是是非生命的种类,美其名曰科学。诚然,科学解释了这个世界上许多艰奥难懂的现象,但从本质上来说,无论哪一学科的自然科学都不敢承认对某一事物的本质的探究已经到了终点。
对于生命的划分,直觉感来,也应该是这样的。水能衍生物种,任何物种都是以水为基本结合以其它原初物质形成的,生物需要补充水份,水也在生物体内不停地流动。我们承认自己是生命的同时,又怎能不承认组成生命的水也是生命的一种呢?
所以,我们敬畏生命,也更应当敬畏水。这不仅是因为水衍生了生命,更重要的是,水,也是生命的一种。况且,从我们创造的因果论来说,水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命的母亲,母亲难道不是生命吗?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活的与死的,有机物与无机物,不过是人类科学而已,对自然界来说,它也许不是真正的科学。
有些笑自己这些虚妄的想法了,如此唯心,还能相信什么?
可事实上,我们真正的相信过什么呢?即使相信过,又有什么是永远不灭的神话呢?
最终,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亲近水的渴望,潜入了水底。这一次我学乖了,戴着潜水镜,堵住鼻子耳朵,在河边的浅处口含一支空心的苇管仰面朝天的倒下去,静静地躺在河底,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水镜,透过水面去看些什么。
四周太静了,太静了,所有的声音都被水过滤掉了,只能依稀感觉到水在轻微的波动。我放松身躯,随波摇摆,曲折地望穿水面。
进入水底,就有一种想睡觉的感觉,如此强烈。也好像真的睡着了,睡得有些如痴如醉,但只不过是机体的反映,机体深处却有些什么升腾起来,异常清醒。
甚至我闭上眼睛,用这说不出来的事物都能敏锐地看到天空的云,岸边的草,河里的鱼,而且那样自由,那样随便,轻松得像是脱去了一层厚重得如同石头的衣服,如风般用各种姿态在天地间飞舞,美不可言。
后来同伴说我在河里躺了不知多长时间,起来时脸色惨白,手足颤抖,像是虚脱了。可我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而且还想继续躺下去。可天,却黑了。
无论水有灵性也好,魔性也好,她真的是生命啊,她知道应该让每个潜入水底的人看到什么,包括灵魂的飞翔来去。
忽然间就有一种更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那些所谓的被水淹死的人们,尽管他们被浸泡过的身躯是那样令人颤栗,可他们是否也在母亲体内重又完成了一次回归呢?
原本,生死之间,有生命的水看得最透彻!
-全文完-
▷ 进入天下有喜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