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似的,里面的橡木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的脸孔露了出来,问道:“你们找谁啊?”
“我找沈菊香阿姨,”如风赶紧说,“请问你是吗?”
“我是呢,”沈菊香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女子,“你们是谁?找我作什么?”
“沈阿姨,我们是从青梅市过来的,有事要找你。”如风笑着说。
“青梅市?”沈菊香再看了她们几眼,终于打开门让如风和佩紫进了房子。
沈菊香给她们各斟了一杯茶,朝如风问道:“姑娘,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好吧,我还是直说好了。”如风看着她,“不知道沈阿姨还记不记得二十七年前的一件事,那一年你是不把一个小婴儿送到了一间孤儿院?”
“二十七年前?孤儿院?”沈阿姨明显地吃了一惊,仿佛被牵动了久远的事情似的,好一会没有说话,良久才喟然说道:“唉,确实是有这样一件事,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啊,不会你就是那个小女婴吧?”
“不错,我就是那个小婴儿。”如风心中有着无比的激动,“那么,你就是我母亲?”
“当然不是,”沈菊香脸色一片苍白,“你是我那死鬼丈夫偷回来的婴儿,他准备把你卖给人贩子的。”
“什么?”如风惊得目瞪口呆,“那你怎么会把我送去孤儿院的?”
“唉,这话说来就长了,”沈菊香叹了口气,慢慢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二十七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沈菊香正在灯下缝衣服,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她吃了一惊,正想开门看看,满身酒气的丈夫抱着一个小女婴已经撞了进来。诧异之下,她赶紧问丈夫怎么回事?好半天才从丈夫口里问到了原因。原来她丈夫从他的一个人贩子朋友家里喝完酒出来,经过山边的一个破山亭时,忽然听见了有婴儿的啼哭声。刚才酒酣耳热之时,朋友已叫他弄几个小孩过来,这会还在路上就有小孩上门了,敢情这桩买卖要成了,这样想着,那酒意立刻就醒了一半。他也顾不得正下着大雨,便深一脚浅一脚进了亭子。朦胧之中,他似乎看见还有一个黑衣黑裤的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他上前摸了摸那人,只觉得那人全身冰冷,好象要死了似的。
“呸,晦气。”沈菊香的丈夫呸了一声,开始寻找那哭闹的声音来源。嘿,原来就在那女人的脚边,正在那里哭喊不已呢。他这一下大喜过望,抱起那个小家伙便向亭子外面跑去。他本来想着直接抱去人贩子那里的,谁知喝酒迷糊了,竟然朝家里去了。
沈菊香不知规劝过丈夫多少回了,叫他不要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谁知他就是不听,现在还把一个小女婴抱了回来。看着熟睡如猪的丈夫,沈菊香思前想后,决定把女婴送回亭子那个女人处。她抱起女婴,到了丈夫所说的那个破亭子,却没有发现有人,她只好又把女婴抱回了家。天快亮了,沈菊香终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丈夫把这小女婴送到人贩子那,可是能把这女婴藏到哪儿去呢?忽然她想到了孤儿院,她曾经过那里,知道那里会收养一些没有父母的小孩。就送去那里吧!要不然,给丈夫卖了还更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方去呢!主意既定,沈菊香便抱着女婴,连夜走路向孤儿院奔去。一路上,她跌跌撞撞了不知多少回,终于安全地到了孤儿院,把丈夫偷来的小女婴留在了那里。
只是沈菊香没有想到,回到家里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让她更意想不到的事。她那酒鬼丈夫醒来后知道沈菊香抱走了婴儿,便马上追了出去。没想到在去追她的路上,一脚踩空,竟然掉下河里淹死了。沈菊香虽然恼恨丈夫尽是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但毕竟是多年夫妻了,还是洒了许多泪水。两个月后,她才发觉自己竟然怀了亡夫的骨肉,这让她哀痛的心里多了几分安慰。在儿子出世后,她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抚养儿子身上,供他念书、读大学……
听完这些话,如风忍不住问道:“沈阿姨,你去到那亭子时,就已经不见了我母亲了么?”
“是啊,”沈菊香点头,“我还觉得奇怪,怎么一个小时前后就不见人了?”
“那你丈夫有没有说我母亲长得什么样?”如风又问。
“哪里有啊,他喝得这么醉,那些话都是我想尽办法才套出来的。”沈菊香摇了摇头说。
这时候,如风突然想到沈梦秋说的自己身上还有一个桃核做成的饰物的事,马上问道:“沈阿姨,当时我身上的东西的衣服和小桃核都是你给我的吗?”
“那些都是你本来就有的,我只是抱着你就去了孤儿院。”沈菊香摇头说。
“啊,”如风吃了一惊,“这么说来,你也姓沈还真是个巧合了?”
“什么巧合?”沈菊香不解地问。
如风答道:“沈阿姨,当时我身上穿的衣服上绣有一个沈字,你又说我是你生的,而我们也无法想到你送我去孤儿院的原因,所以我只能假设你也姓沈。这件事真的太巧了,万一你并不是姓沈,我真是永远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孤儿院了!”
临走时,如风握住沈菊香的手,说:“沈阿姨,太谢谢你了。虽然我没有找到我母亲,可是我还是感谢你送我到孤儿院去。”
“唉,这也是积阴德的事。”沈菊香笑着摇摇头,“姑娘不必记在心里。”
和佩紫出了名雅花园,如风的情绪又低落下来。线索至此也就断了,母亲她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那个风雨之夜她会在那亭子里?父亲呢?为什么没有跟母亲在一起?想到这里,如风心头不由一跳,母亲她——不会真的在那风雨之夜去了吧?可是后来沈阿姨怎么又没有见到她了呢?
如风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又响了,还是天明的电话。“天明,不用开会了?”她打开手机问。
“已经开完了。”谭天明的声音透过手机温柔地传入了如风耳中,“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唉,只是弄清了我进孤儿院的直接原因,真相却还是成谜。”如风叹了一口气说,“具体的情况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那就快些回来吧,路上小心。”谭天明笑着说,“想你呢!”
“好,马上和佩紫去买机票了,回见。”如风淡淡一笑,隐藏了所有对天明的牵挂,然后关了手机。其实在一踏上琼花市的土地时,她就开始感觉到了自己对天明那种淡淡的牵念,只是她——不肯说而已。
很快,学校批给佩紫的半个月假期就用完了,佩紫也开始正常上班了。她每天准时上班下班,生活已经恢复正常。经过与凌松的生离死别,还有现在如风和陈阿姨对自己的关心,她已经想通了很多,笑容也明显增多了,跟同事的关系竟然慢慢有了改善,不再只限于点头微笑,有时还会跟她们说一些生活琐事。
这天佩紫下班回到家,却意外看见如风站在门外等她。“风姐姐,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开门进去?要不给我打个电话也行。”佩紫已经把门匙给了如风。
“钥匙忘带了。”如风微笑,“想到你也快回来了,就没打电话。”
进了屋子,佩紫便问:“风姐姐,你找我有事?”
“嗯,给本书你看。”如风把一本书递给她。
“什么书?你竟然专门带给我看?”佩紫边说边接过书,“《霜天如洗》?谁写的?好象从来没听过呢!”
“作者是沈英,坊间所刻,没有出版过。”如风介绍说,“故事是说一个教师救了一个失忆女子,在照顾她的过程中爱上了她,然后跟她结了婚。不过,最后那个女子恢复了原来记忆,却把自己失忆以后的事忘记了,最后那教师郁郁而死。”
“失忆?”佩紫微笑,没有再翻开手中的书,“沈老师他原来也会写小说啊?”
“佩紫,翻开扉页看看。”如风提醒她说。
“好,”佩紫边笑边打开书的扉页,片刻功夫,她的笑容收敛了,“风姐姐,这本书是写给阿姨的?”
“是。”如风凝重的点头,“这本书的女主人公失忆前一直在找她的孩子。”
“难道——”佩紫细心一想,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风姐姐,你是说阿姨是失忆的?而她失忆之前是在找她的孩子?”
“对,其实我们第一次去刘家村时我就知道阿姨已经失忆了,”如风说,“是村里的萧支书告诉我的,而沈英在书上也说了,阿姨昏倒在沈老师门外的时候,醒来的时候还是忽然有片刻清醒,说她要找孩子,孩子在等她!只是下半夜的时候,阿姨发起了高烧,进入了昏迷的状态,三天三夜后才退了烧,只是人却忘记了以前发生的事情。”
“啊,是这样,对了,那镯子的事呢?”佩紫急忙问,“书上可曾讲?”
“讲了,那镯子本来就是阿姨手上戴着的,”如风答,“可沈英实在太爱她了,怕那手镯会令阿姨想起过往之事,当时就把手镯收好了。然后结婚那天才给阿姨戴上,还说成是自己从小贩手中买回来的。”
“这么说那手镯还是有可能跟我的手镯有关系了?”佩紫兴奋地说问,“或许阿姨跟我母亲有关系?”
“可能性很大。”如风微笑,“所以,现在反倒是如何恢复阿姨以前记忆的事情最紧要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恢复阿姨的记忆呢?”佩紫皱眉说,“我们对她失忆的原因一无所知。”
“所以才要把这本书带来,看看能不能从中找点什么出来?”如风说。
“你和天明都看了这么多遍了,还没有找到,我看还不是一样么?”佩紫摇头说。
“那不同,每个人思考的角度都不一样,说不定你会有新的想法也不一定。”如风鼓励她说。
“嗯,我会仔细认真地从头看到起。”佩紫点头,“风姐姐,一起做饭吃,如何?”
“做什么饭,跟我过去吃就行了。阿姨已经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和汤,”如风笑着说,“不许说不去,要不我这个风姐姐不是白做了?”
去如风家里的路上,佩紫一直是沉默的。在知道了阿姨是失忆的后,她心里又多了几分希望,母亲她还是有可能找到的。只是母亲既然去了父亲出事的地方,就应该带着父亲的遗体回来才是,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都没有消息?,难道——佩紫不由呆住了,母亲她会不会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所以才没有回来?想到这里,佩紫只觉得手心发冷,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如此可怕的结局可不是她所能接受的。不知不觉中,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如果是这样,她该怎么办?
“佩紫,好好儿的怎么哭了?”如风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满脸的泪痕,不由吃了一惊,不由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没什么。”佩紫笑了笑,神态已恢复正常,“只是突然间想到我母亲她会不会不在人世了这件事,所以落泪。”
“阿姨一定在等着你找到他呢,你别乱想,自己先乱了自己的阵脚。”如风微笑着安慰她说,重新把车开动了。但如风自己呢,她何尝不是有这个担心?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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