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爷爷属犬,今年是他的本命年,刚刚过完自己的生日之后,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生于公元一九二二年农历三月初六,死于公元二零零六年四月十八日(农历丙戌年三月二十一)十三时许,享年八十五岁。
他本来应该还可以再活几年,他一直显得精神饱满,能吃能睡,头脑出奇的清楚,从未觉得活着很累,怎是认为能活着是幸福,而且活得很有朝气,很有质量。他死前我们一道去爬明故宫的古城墙,没有拐杖,不要人牵着,他连粗气都没喘,大步走在前面,根本不觉得累。经历了几个上下坡,绿树丛中,摆有塑料桌椅,我们想坐会,休息片刻,他老人家或许真的不需要休息,或许知道要付费,执意不肯,我们才没有落座,匆匆往回赶。我们问他累不累,他说再走两十公里也不会累。这天,我们差不多徒步走了五六公里,第二天,在早有精心安排的情况下,他住进了某大军区总医院,那是四月十日的星期一。在此之前,他曾在老家隔三差五地低烧,经当地医院初诊,他患有胆结石,胆总管结石,需要手术,他才在子女的精心安排下,住进了这家大医院。住院的初衷是进一步检查,再确定医疗方案。
这是一家全国大有名气部队总医院,有全国一流的普外研究所,外科专家云集,不乏有享誉海内外的国家工程院院士,其医疗设施也是门类齐全,应有尽有。不想我的没有什么大病的老爷爷,几天之后就死在这里,死在这帮蠢猪手里!哎!我们这些不孝儿女,不孝子孙也同样都是一头头该杀该死的蠢猪,是我们同意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的,这无异于是我们自己亲自动手杀害了老爷爷啊!太残忍了,太残酷了!手术前他的老伴和七个儿女都从各地赶到了老爷爷的病房,都和号称普外科专家的主刀外科医生见了面,然,没有一个人反对实施手术治疗,现在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一个年逾古稀,八十有五的老人,能挨得起这一刀吗?医生也说了,手术有风险,虽然只是个小手术,老人总体身体素质也不错,但毕竟年事己高。
手术前的全面检查,老爷爷的心电图、脑电图正常,血压、血脂、血糖正常,……正常,全身ct、局部b超检查仅发现胆襄、胆总管有结石,肝功能有几项指标超点。就他的身体状况,精神状态,手脚利索的程度看,他看上去像个六十多岁的健康人,根本没有八十五岁;他瘦瘦的,身高一米六,体重四十五公斤,耳聪目明,口齿清楚,大脑反映敏捷,面部表情根本不挂老相,整天笑眯眯的,乐哈哈的。他在儿孙面前充分表现出他能闯过这一刀,示意前来看望他的儿孙们不用当心。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及时拿掉结石,消除炎症,他将在饮食上受到很大的限制,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病痛就会一天天加剧,会很痛苦的,医生和他的部分儿女就是这样当着他的面说的,这促成了他乐意接受手术。老爷爷的长子,在那狗屁外科手术专家的影响下,告诉自己的弟妹,老爷爷可以搏一搏,手术成功了,还能快快乐乐的再活几年,如果不实施手术,只能回老家等死了。由于他生处老大,又有显赫的社会地位,他的话,使老爷爷病榻前的全部儿孙的复杂思维变得简单化,大家对及时为老爷爷实施手术没有了异议,这无异于是在把老爷爷向死神面前推去。更加令人遗憾的是,在老爷爷的儿孙儿媳中,有从医多年、富有临床医学经验的人,居然对老爷爷的手术表现出积极的支持态度;孙辈中有位高学历、涉医道、初出茅庐的初生牛犊,在遥远的地方用手机短信提出了反对手术,尽然没有被她的父亲、老爷爷的二儿子得以重视,以至老爷爷死后孙女回来奔丧,大家才知道有条这样重要的短信。
老爷爷住院等侯手术的几天里,少吃多餐,医院每天为其安排一日五餐,皆以面条、稀饭为主,老爷爷胃口极好,供给的食品送来之后,总是三下五除二地塞进嘴里,差不多连咸菜都不剩。
这是一间档次很高的病房,手术前夜,二儿子照顾老爷爷在卫生间洗澡。老爷爷坚持自己动手,二儿子呆在卫生间看了几分钟,告诉他淋浴时眼睛可以睁着,避免滑倒,老爷爷很生气。他自信自己不会滑动,他不需要别人侍候他,老爷爷一生差不多是没有让人服侍过啊,死前也不例外。
手术前的病房里,从老家赶来的老太太提出今年是她和老爷爷结婚六十年。我们一致认为,到今年腊月,要搞一个隆重地庆典,这比过生日更重要,下一代,下一代的下一代,一个不得缺席,老爷爷灿烂地笑了。老俩口一生生有十个孩子,第一个男孩死于战乱,还有一对儿女死于上个世纪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现存四男三女从政从军从商的都有,大家族令世人刮目相看。二老在风光宜人的城里有幢最适合老人居住的房子,他们从乡间老屋搬进新房已有三年多了,彼此相互照顾,过着健康而时尚的城里人生活,过着衣食无忧的晚年生活,很少去医院,没有给下人添过多少麻烦。老爷爷的退休金足已维持两口之家的日常开支。老爷爷还在房子平顶上用花盆种了不少盆栽鲜花和蔬菜,离家来这座城市这家医院住院的头天下午,老爷爷还为自己亲手培植的西红柿和黄瓜打了架子,并对老伴说,今年蔬菜不需花钱买了。
四月十八日,动手术前两个小时的早晨,我们来到病房,送老爷爷进手术室。他的长孙女八点要上班,他摧她快去上班,别迟到了。她抓着老人的手,说中午下班来看他。他叫她下午五点后再来,他下午五点麻醉会醒的。老爷爷精神抖擞,自信他会醒来,他想继续活下去,高质量的活下去,他不想就此结束生命。不想他对长孙女说的最后一席话,成了他最后的遗言。他下了床,走到推向手术室的推车床前,自己爬上去躺下,老伴和儿孙目送推车进了六楼电梯门。手术室在三楼,他老人家下去了,永远地下去了。
中午,人们正在午餐的中午,手术室里正在抢救这位生命垂危的老人,医院那位七十多岁的国家工程院院士特邀前来参与抢救,他们都已经没有了回天之力,只能依靠呼吸机和医疗器械来维持老人的呼吸和心跳。电话打出了手术室,老爷爷不行了。他死于肝部毛细血管全面渗血,经多方抢救无效,手术室里的全部医者,无可奈何地最后放弃了。老爷爷就这样活生生的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
老爷爷是怕死的,想活的,他选择做这次不幸的手术,是想为下人减少服侍他而带来麻烦和辛苦。他知道,如果不手术,他只能长时间躺在病床上开始过他的病痛的晚年,会有下人轮番服侍他,老爷爷不想这样。
老爷爷平生勤俭节约,艰苦朴素,小病不上医院,从不愿意错花一分钱。他怎么会在八十有五的高龄,情愿让下人花上几万元为自己动手术呢?他的小儿子在老爷爷死后分析认为:大军区政治部为老爷爷在总医院办理了给予免费治疗的手续,这一定程度上促使老爷爷同意动手术,导致老爷爷不幸死在手术台上。教训啊!惨痛地教训!(待续)
(因老父亲生病住院,手术,手术失败,不幸逝世,长时间没有与烟雨网友交流,在此敬请各位好友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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