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流眼泪了？照片不找着了吗？哭什么呀？”那男子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去哪？我带你一程。”说着，他拍拍摩托车的后坐，对陈晓说。

此时的陈晓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沉默地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转眼，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她仿佛没有听到男子的话，只顾低着头往桥下走。

“喂，你怎么不说话？我叫叶刚。”男子还是凑上来关切地问，一边问还一边用手在身上到处摸索，半晌，从兜里拿出一个钥匙样的东西，他一把抓起陈晓的手，用那把“钥匙”在陈晓的掌心里写起来，“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偶然想起我来，觉得我还有点用，就给我打这个电话。”写完，就盯着陈晓的脸，看她的反应。几乎同时，陈晓抽回了手，紧紧拎着背包，继续往前走。

“看来，你不准备要我带你下桥了，行，你自个玩吧，想玩到什么时候玩到什么时候。”一个声音由近及远传来，然后，摩托车就绝尘而去。

陈晓走着，包斜挎在肩上，手插进荷包，往桥的方向走去，有点漫无边际，单薄的影子在灯光下渐拉渐长，陈晓努力想去踩自己的影子。有时人孤单时，大多希望被另一种东西包裹住，这样就会少去许多与孤寂直面的机会。躲在阴影里，那个真正的灵魂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甚至大哭、张望，像一个旁观者。冷静下来时，大概就能把这种行为定义为自欺欺人。

她低着头，几乎是蹦跳着来到了桥下。刚下到马路上，就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马路上人多车多，没有桥上那般空荡，偶尔趴在栏杆上的人也只是散散心。但是陈晓抱紧了双臂，她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她木然走着，在人流里磕磕碰碰的，不晓得穿过了几条马路。忽然，所有的车都停在她面前似的，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车鸣声。

“这女孩怎么了？没事站在马路上看什么风景？”一个中年男人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嘟囔了一句。他很快朝后面扫了一眼，“真够壮观的。”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公车、私车已经在男人的车后面排起了好长的一队。

“你这下出名了，哪个导演要是在场，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看这不费人力物力的场面千金难买呀。”围观的人群里有个人笑嘻嘻地说。

果然，不远处有个人拿着摄象机在拍，那个人在一幢楼房的阳台上，从底下往上数应该是3楼。站在那3楼的阳台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刚才马路上的一幕都清清楚楚。陈晓不像吓傻的样子，但是她看起来似乎才从梦境中醒来。是啊，刚才是恍惚了一阵，怎么就惹来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车，还有这么多的声音交加而来。眼前是重重叠叠的面孔，重重叠叠的眼睛，那上面什么表情都有，惊奇的、幸灾乐祸的、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打着响指的，当然也有焦灼的。

叶刚从公司回来，照例拿了望远镜开始找目标，才站到阳台上，就听到下面一阵嘈杂。他连忙端起摄象机拍起来，拍着拍着，他的动作慢下来，渐渐地停在那里了。猛地，他扔了机器在沙发上，就往楼下跑，门在后面“哐当”一声锁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请让一让。”他拍了拍一个小伙子的肩，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身体往里挤，“哎，你怎么搞的？出来也不说一声，随便乱跑，跑丢了我怎么跟姨妈交代？”挤到陈晓跟前，他拉起她就往外走。

“哈，跑丢了就热闹了。”不知道谁调侃了一句。“嘿，哥们，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表妹啊。才到广州的吧？”冷不丁，有个人拽了叶刚一把，叶刚一回头，“哦，是你小子，没事闲得慌，也跑这人堆里扎上了。”“路过，纯属路过，得罪不究啊，哥们。”这人笑言道。“今天我没功夫跟你小子闲扯，改天再碰啊。少陪了。”

说着话，人群就散了。陈晓这一回没有挣扎着想要逃离叶刚的掌握，她任她的手被叶刚拉着，任由他牵着，沉默无语。从被围观到现在，陈晓波澜不惊，似乎正在做一个梦。她没有怀疑牵着她手的人，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被牵着走。

在一家面馆前，他们停住了。“小碗牛肉拉面。”“好呐，小碗牛肉拉面一碗。”面店的师傅已端上了热腾腾的面，面汤里漂着绿绿的叶子，是香菜。牛肉拉面里放点香菜味正，还可以冲淡一下油腻。“给，筷子，要辣椒不？对了，也没问你喜欢不喜欢香菜，很多人都不喜欢香菜的味道。你应该喜欢吧？”叶刚欠起身从隔壁桌上拿过一双筷子，掰开了递给陈晓。陈晓兀自坐着。“她怎么了？”面馆的师傅关心地问。“没事，她，我表妹刚从外省来，不打招呼就乱跑出来，被我骂了一顿。她赌气不理人呢。”陈晓接过筷子，埋头吃起来。她吃得很慢，不像两顿饭没吃的感觉。“刘师傅，这面里怎么没放香油？你是知道的，我每次来你这里吃面都要放香油的啊？”陈晓猛然出声这一问，把叶刚给弄蒙了，面馆师傅也一头雾水。他寻思着，“我没见过这女孩啊？她啥时候到我这店里吃过面来着，还放香油呢？是我失忆了还是她失忆了？”“哦，师傅，我表妹八成在做梦呢，别理她。”话虽这样说，叶刚还是跑到厨房端了香油瓶子出来，这里他很熟，一个星期总要来这里吃几次面。“你先坐会，我去对面超市买点东西。”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叶刚重又进了店子。但是，他们刚刚坐过的桌子那里除了吃了半碗的面，再没见陈晓的人影。

“唷，回来了，你表妹回来没？”面馆师傅正看电视，扭过头来问。

“她去哪里了？”

“她说我这里的香油不地道，说是要去外面买了再回来吃。”

“她说去哪里买？”

“哦，那倒没说。”

叶刚决定坐下来等，他刚坐下，就见筷子下面压了张纸条。

“谢谢你的面，我很喜欢吃香菜，其实我不喜欢牛肉面里放香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