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座落在世界三大草原——科尔沁大草原深处,大约在吉林向西偏北一点,古代被人称做塞外。与发达地方相比起来,经济上的差距就甭说了,但八百里瀚海米粮仓的称号却历来不是假话。春天抗一袋子苞米种子出去,秋天准拉回一车又一车的大苞米棒子,虽然一年只能收一季,但黑黝黝的土地上由古至今都收获着朴实勤劳的人们乐呵呵的、金灿灿的希望!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里会被人称做八百里瀚海,也许以前这里真是一片内陆湖吧,浩荡的一片大湖干涸之后就有了这一片片望不到头的抓一把都冒油的黑土。这里不仅播洒着善良的人们美好的憧憬,更深藏着我小时候数不尽的快乐。
虽然现在已经小城里生活工作了这么多年,习惯了在钢筋混凝土的重重包围下被生活重压,但有时午夜梦回、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对童年快乐的渴望是那样的不可遏制,甚至一想起时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就想坐个什么时空机器猛地蹦回去,再回到那个玩什么都不够的童年。
小时候有趣的事儿可是真多啊,竟然会有那么多体会快乐的方式,细品起来,那些快乐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硬挤出来伪做。
二十年前的快乐事儿太多了,但我现在还是记得异常清楚。
那时候在我们这里流行这样一句土话“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形容的是东北这块土地的富饶与丰美。意思是说,狍子(这是一种比羊大不了多少的动物)多到可以在平川地棒杀,河里的鱼多到随手那么一舀就是一瓢,而野鸡更是漫天都是,冬天循着热乎气奔着窗子就直接扑到了饭锅里(东北农村的饭锅一般都在厨房窗子底下,冬天一打开,有热气,野鸡在外冷得不行了,就直扑进来,结果掉到了饭锅里)。这当然有些夸张了,鱼和野鸡再多也不可能让你随随便便的就抓到了,只是一种形容罢了。但我小时候却真看到过棒打狍子。
东北的狍子叫做傻狍子,为什么傻呢?因为这种动物反应迟钝,比如它正全神贯的吃草或喝水的时候,猛然间它身旁有声响发出,这家伙往往会一愣,而不是立即就跑,这也就给棒打狍子埋下了伏笔。
我小时候曾跟着爷爷打狍子,当真有趣。爷爷是远近闻名打猎的好手,最擅长的就是冬天打狍子。
正是十冬腊月的天儿,冷得出奇,这时候最适合打狍子,因为水易结冰(下面就会说到为什么和水有关系)。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不到十岁,爷爷为了领我玩,更重要的让小时候总得病的我“皮实”点,增强体质,就这样,刚下完大雪嘎嘎冷的天儿给我套上了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捂上“棉手闷子”就出发了。打狍子得到水边儿去,于是爷爷领着我出了屯子过了山坨子,到了狍子总去喝水的南头的下洼子(东北方言,意指夏天积水长年不干的大水泡子),那下洼子周围全是树,爷爷先到水边挑冰薄的地方用铁钎子使劲凿,凿开一个小口儿之后再用石头砸,砸出一个一时半会儿冻不上的冰窟窿,以便引狍子来喝水。(注意,砸冰窟窿的学问可大着呢,要离岸边不远不近,狍子一踩上去不至于把冰踩塌了陷进去,还要一踩冰往下陷窟窿里往上渗水)砸好了冰窟窿,剩下的就是猫在一边等待来喝水的狍子了。
那天儿可真叫冷,我冻得都有些受不了,但为了看打狍子却真能忍得住。远远地,有个披霜带雪的傻狍子就来了,它直奔水面的冰窟窿而去,丝毫没理会潜在的危险,看来也是真渴了。等这家伙喝了半天水后,冰窟窿里慢慢渗出的冰就渐渐地在它的蹄子与冰面儿之间悄悄冻上了一层薄冰,把它的蹄子“粘”到了水面上,这时爷爷就拎着棒子弯腰借助各种掩体偷偷往它身边靠拢,等狍子发现时,爷爷已经离它不远了,爷爷大喝一声,它先是愣神了,等回过神儿来它就在冰面上使劲地挣,想跑,它挣开了,爷爷也跑到了它身边早一棒子打了过去,正中狍子后腰,这下它可跑不动了,就这样,棒打狍子的传说让我小时候给亲眼见证了,真是荣幸呢!
爷爷还有一大绝活儿,就是逮兔猫(我们这个地方习惯把野兔叫兔猫,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叫),几十岁的人了,身手可真是不简单呢。冬天里没少见过爷爷拿着掏啷棒子(从老榆树上掰下的类似镰刀形状的树叉子,可沉实着呢)打兔猫,那可是真叫准。
一般也是有雪的天头出去,兔猫在雪地里跑得不快,爷爷领着我,还有家里的两条站着都比我高的大狗就出去了。其实说穿了也就想给我这个宝贝孙子找乐子,不然,大冷的天儿谁愿意为了几个兔猫遭那份罪,顶多下几个兔子套儿早起溜两圈儿到头儿了。
那时候树也多,坨子上全是树林子,爷爷拿着掏啷棒子牵着我的手就在后边走,两只大狗就在前面的大雪地里折腾——这可不是瞎折腾,那是遛兔猫呢,为的是把兔猫吓出来——在树趟里走着走着前面就会有一只让狗吓得蹦出来的兔猫,就在它没“蹿连天儿”(东北土话,意指速度起来跑得快)之际,爷爷就在这时紧跑两步约摸着能有二十几米远时一掏啷棒子就打出去了,基本上是准确命中,但这样的时候并不多,一则是因为爷爷主要目的是领我玩,不是以打兔猫为主;二则是兔猫蹿不起连天儿的时候很少,往往都是你看见它时它已经一蹦八个垄沟儿,早尥得没影子了。但这时两只大狗可就派上用场了,它们让爷爷调教得通了人性,一只善于跑长途的大狗玩儿命地跟在兔猫后面追,兜着圈子把兔猫撵得上不来气儿了,这时候那只速度特快的短途狗以逸等劳瞅个机会箭一样地窜上去,一个冲刺就拿下,然后摆尾摇头踮儿踮儿地叨了回来。两只大狗配合得天衣无缝,那场面精彩极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这些还不算有趣,最有趣的要算是抓跳兔儿了。我也不知道那跳兔是什么东西,至今也没查着它学名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东西简直就像是微型袋鼠,连上那条大尾巴约有三十厘米长,很是灵活,一蹦挺老远。这小东西善于在地下挖洞,狡猾得很,一般有三个出口,两明一暗,明的那两个分别是普通的入口和出口,暗的那个是用来逃生的。但它这点小伎俩还是瞒不过我们这帮调皮的孩子的。找一个阳光明媚的天儿,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先是要准备一条细长的榆树枝子,柔韧性要好,还要细,接着就找小跳兔的洞。它们的洞在地下不深,到了地面以下二十厘米时就不再向深挖了,而是直接往前,在地面上鼓起了一条土垄,最好找。找到了跳兔洞,还要找出口,最重要的是找那个用来逃生的暗的出口。扒开地面的土垄,你就会看到有一个小洞,这时就胜利一半了。我们都习惯用一件薄一点的旧棉裤从裤裆处扎起一条裤腿,然后用这条裤腿的裤脚对准这个暗洞。这边准备好,那边的伙伴就用长长的、软软的榆树条儿便劲往洞里捅,小跳兔一害怕自然就想顺着暗洞逃生,顺着暗洞它猛的一蹦,拎着裤子的人趁它还没落下来时把底下的裤腿一把抓住,小跳兔被封在裤腿里出不来了,这时候就大功告成了。不过这小东西极为难养,通常抓回去活不了几天的。
除过抓跳兔外,我们还下夹子打鸟儿、到大地里挖甜草……好玩儿的事数不胜数,有时候想起来还不禁心痒痒。
那时候的游戏可是纯粹的不受现代工业文明、科技文明污染的“绿色游戏”,与现在孩子的电脑游戏什么的相比起来,真是大自然恩赐给我们的。
这么多年了,时过境迁,人多了,树少了,动物也少了,伴随着现代文明的侵入,这里再也找不到能像以前那样古朴自然带有野趣的欢乐了,每每想到这里,不期然的就有些难受。
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用掏啷棒子打兔猫,用棉裤腿抓跳兔……,这样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也许只能在我的记忆里永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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