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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毕业论文写完我就没事做了,父亲已经帮我按他的意志找到了工作。等寝室里的哥们儿为工作的事忙得晕头转向而没有时间陪我喝酒打牌的时候,我一个人背着画夹就出去了。
昆明客运中心对面有一块很大的广告牌:雨燕归来,斯文人家!寻觅古迹,古镇建水!红底黑字,很圆润的行书两行只占了牌子的很小空间,倒是右下脚的一只小巧的陶器格外精致,把给人空虚渺小感的空白填补起来,倒也协调而又有内涵和张力,陶器是一只茶壶,壶身上没有任何图案,线条流畅。我不喜欢烦琐的东西,太复杂了使人压抑心烦。因此毕业的作业我只用了两种颜色就交上去了。
本来以为两百多公里的路总得四五个小时,云南的路我是领教够了,因此我买了四只用来听mp3的电池和两瓶水,一大堆吃的东西。我最害怕饥饿,我认为什么都可以折磨包括我崇高的灵魂和除了我的胃以外的身体的其他部分。胃是我的宝贝。但我的水才喝了几口就到了。一直都是高速路,这路修好没多少日子,这可以从路旁很新的标志牌就可以看出来,裸露的山坡也还没有来得急长些野草来掩盖自己,更主要的是我看见一路上不时会有些人在高速路上行走或伸手拦车。明显,人们的意识还有待提高。
我真的没有选错地点,这里最符合我的性格,我是说这个小城的节奏。只是很不太适应闷热的天气。我只得通过大口大口地喘气来散发热量,把两瓶水一口气喝光才觉得舒服起来。但这不能影响我喜欢这个城市的节奏,前面我说了,可以折磨我的灵魂,以及除了胃以外身体的其他部分,热我还是可以忍受的。这里的人们悠闲的让我羡慕,虽然在大学里无所事事,睡的日子比学的知识还丰富,但一出校园,走在昆明大街上就会莫名其妙地加快步伐,随着匆忙的人流一起挤公车又过马路。在这里,人们不慌不忙,即使面有焦急神色的人。我有意识地放慢自己的步子,但还是超越了很多人。也引来一些人的目光。或许是我肩上的画夹和硕大的旅行包。
我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开了房间,躺在很窄的床上休息。床很干净,白色的床单散发着洗涤粉的味道,这让我想起丽江古城那家家庭旅馆。我在那里写生住了十多天,在那张小床的下面摆满了啤酒瓶,最后一天我回昆明的时候,我拎着行李打开窗户就跳了出来,没有和房东打招呼没有给他这一天的房钱,因为我放在床底的空啤酒瓶卖钱抵房租绰绰有余了。想着想着就发笑,笑着笑着就睡觉。这是我的规律。
等我在这条叫做鸡市街的巷子里租到一间房子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到一个地方写生我都会很慢,因为我不擅长用很多的颜色,而这样要下笔之前就需要思考。下笔也要小心翼翼,颜色复杂的画面错误比较容易掩盖和修改。单调的画面就不能出错。所以我选择租房子住下来慢慢构思再慢慢动笔。这条小巷真的很有意思,其它巷子都有好听的名字,比如太史巷,永贞巷。惟独鸡市街和它对面的马市街听起来略显俗气。马市街是回族街,回族多数姓马,所以叫马(氏)市街,或者以前卖马也不一定。但鸡市街则只有一种可能,卖鸡。如果要有两种可能也只会是卖鸡和卖鸡蛋。这条巷子就在建水的标志性建筑——朝阳楼(建水人习惯叫东门)的下面。当然,这都是后来那个叫张微的女人告诉我的,以及那首“来到东门坡”的民歌。小巷很窄,两边的房子都很旧,但古色古香,年代似乎有些久远,房子很挤,门挨着门,也不乏几间看起来稍气派的,或许是以前的大户人家。汽车被几根铁桩挡在巷口,街道的石板路上只有行人和悠悠驶过的自行车。
张微就是我的房东,确切地说是房东的女儿。因为当时谈房价的时候是她六十岁左右的父亲,老人很和蔼,话多健谈,说好房价就给我一只用草编织的草墩让我坐下来聊天。我坐了会儿,老人问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有的我如实作了回答,有的我乱编一气就告辞收拾房间了。房价出奇的便宜,我暗自窃喜。在谈房价之前带我看房间的就是他女儿张微,很漂亮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长裙,露出白的修长手臂,她领我经过一道咚咚响的木版楼梯,到楼上开了锁。她一直没有说话,进房间打开一扇窗子站在窗前,我说可以。我走在前出了门,她拿出钥匙锁门想了想又没有锁,跟在我后面下了楼梯。
顺便说一下,我在大理,丽江古城,香格里拉写生都租过房子,甚至有一回去瑞丽出了国到缅甸玩,差点租了缅甸人的房子。有哥们儿说我有租房癖,这点我承认。我租房子有个原则:只住楼上,这倒不是为了像上次在丽江一样好逃房租,而是小楼上好画画,我认为许多有出息但未出名之前的画家一般都在阁楼上画画。虽然有时会有几只老鼠,这丝毫不妨碍我喜欢小楼。
2
忘了交代,其实房东家也做生意,扎花圈,叠银子,卖香火冥币。这点我进去问房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当街的铺面进去才是天井,铺面里摆着做好的花圈,捆好的一把把香,裁好的纸和叠好的银子分别放在一个大塑料盆里。当时房东老人在铺面里用凿子在一叠纸上打像鱼鳞般的花纹,张微在天井里洗什么。我是在铺面里的第二道门那里向老人问房子的,因此看见张微。看见张微的时候,她正对着门外,所以我第一眼就看见她的额头和眼睛,但整个面孔却是在她领我上楼时才看清楚,脸庞寡薄端庄,鼻子很直,很漂亮。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我从艺术的角度欣赏了几秒钟。见惯高校美女的艺术系男生在对待美丽女人这个问题上一般都有平常的心态。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老人不在家,只有张微坐在铺子里叠纸,我就着天井里的水管洗脸刷牙。我擦干脸的时候,张微进来指着花盆旁边的一个热水瓶对我说:“你可以用这只水壶去对面提开水,一角钱。”我看了一下说好。出去拎了一壶西门开水回来,我感到很惊讶,在建水,在这条巷子里,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做小生意,门一开就卖东西。比如这家在门左边的墙上用粉笔写上“西门开水”就烧开水卖,把茶壶放在蜂窝煤灶上,一壶刚好够一热水壶,一毛钱不嫌生意小。西门水是建水城北面的井水,建水百姓都喝这口叫大坂井的水,说喝起来又软又甜。当然,这都是后来张微告诉我的。我灌满我带来的钢化饮水杯,把热水瓶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楼背了画夹准备到另一条小巷写生,出门的时候我站在铺子里对张微说我下午五点才会回来。
“一直都会有人在家,门不会锁的。”张微叠着纸说。很认真,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说了声谢谢。
她抬头看我,只给我一个微笑。
3
我在一条小巷尽头支起画夹,用黄颜料画墙,灰颜料画瓦。到中午的时候,几个拍画片玩的孩子凑近来看我画画。我边画边逗孩子玩,让他们教我说建水话。他们说话真是好听,一个稍大的小女孩说起来悠悠的像唱歌。她教我说你吃饭了吗是:你给吃要饭老?说今天天气不错是:机日尼天气好。说“好”还带着尾巴。我才突然像起房东和张微也是这样说话的。中午我卖了东西吃下午接着画了两个钟头就完成了。我闲转了半天,到五点才回去。回到家里,还是只有张微一个人,坐在铺子里看一本言情小说模样的书。我看见铺子里挂了一件用纸粘的像裙子一样的东西,细细长长的彩色绵纸粘在几道竹条圈上,上面还挂了几个纸做的绣球。我忍不住问:“这个也是卖的?”张微说:“是。”我说很好看。她却笑了。我问你做的吗?她告诉我做了一天,胶水还没干呢。我问这个干什么用的?是过节用吗?她又笑了,说不是,是埋死人送葬的时候烧的,叫“树钱”。用竹竿抬着走在棺材的前面。我听了觉得有些悚然,这样精致的手工居然是做给死人用的。她问我没见过吗?我说闻所未闻,不过确实很漂亮,鬼一定喜欢。
她指指草墩示意我坐,我放下东西坐在她对面。我突然觉得自己坐下去很不妥当,因为会很尴尬如果突然没有话要说,而又不能老是围绕那些做给死人用的花花绿绿的纸钱也好树钱也好讲来讲去,虽然我在学校里算能言善侃,但此时要我对这个还很陌生的女人说些天南海北的不着边际的话我还没有这个意思。再来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此地又有什么忌讳。明显我正在难堪之中。但很快这个顾虑就不存在了,原因正如你所想象,她主动和我说起话来。
她先是问我一些问题,正如她的父亲一样,我也是向前面一样,有的做了如实回答,有的乱编一气。张微的问题和老人的如出一辙,我的回答也毫不费力,编造的部分也没有什么新意可言,只是把回答她父亲的话再说一遍。但我依然感到很激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个人说说话毕竟也不错,何况谁也说不清楚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不过说到意外也可能是你被车撞上或遭抢劫被醉鬼暴打一顿,也可能是大家都想到的什么艳遇。她说她25岁,我说那我叫你姐姐得了。她说她以前在昆明上过中专学校,我说是吗,问她是什么专业。结果不出我想象,旅游。旅游和金融是中专的热门。她说以前在一家旅行社当过导游,后来回家结婚从此不想再去上班。我知道许多女人都梦想这样,但真正能放得下去的却不多。我说其实我是男人我也这样想。她笑着说你可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我说我对谁负责任?女朋友找到好工作就把我甩了。我真是想不通,我又不是那种特堕落的人,工作我也找的不赖。为什么就是如此的下场?!她说:“那你也应该为自己负责吧。”我说:“自己无所谓,倒是应该为社会负责,不然我早自杀了!”说完我俩都笑了。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我问。
“给逝去的人造钱啊!”她指指面前花花绿绿的各种草纸。
“这个?我是说除此之外!”
“没有,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也会对社会负责的。”她说。
我问她说你结婚那你丈夫在哪工作?
“他不在了。”她突然有些忧伤。又说他死了。
我很好奇,但这种问题总不好一追到底地问人家。所以只说了一声“哦。”倒是她又告诉了我一些事。
“他比我大五岁,以前在政府部门当会计,人倒是很好,就是爱钱,后来他们领导出了问题,当然他也逃不了,被判了十四年,他受不了就自杀了。”她用像唱歌一样的建水话说出来。我听着反而有些沉重。
我只好又应一声“哦”。
她又说:“他那么爱钱,所以我现在拼命叠纸钱,让他在那边很有钱。”
我听着感到有些不一样的声音,看见她眼睛有些红有些湿。
这时她父亲回来,看了她一眼,她起身拉了一下黑色的裙子,走进天井走进堂屋去了。老人坐在她刚才的凳子上和我聊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些问题。我又如前一样回答了他。又坐了一会儿,我拎起画夹告辞上楼。
第二天我去了建水城西边的一个叫西庄团山的村子写生,在那个所有的房子和所有的街道都是文物的村子,我陶醉其中。那样古朴的村庄,一切都是风景,比周庄苍茫又比丽江精致。我画了一个上午,还拍了两卷胶卷,到县城里冲洗出来回到房东家刚好是昨天那个时候。张微在店里招呼一位来买东西的妇女,那位妇女买的是昨天张微做的树钱。树钱用塑料薄膜包着,又拿了几把香。我进去时她付钱就出去了。
我说生意好啊。
张微说:“前天定好的,几十块钱的生意。”说完在一面花圈上粘纸花。一面粘一面叫我坐啊。
我说:“我站一会儿,今天去团山画画,那地方真是太有味道了。老宅子那么多,那么精致。我都拍了很多照片。”
他说:“西庄啊。路上有个黄龙寺,那里烧豆腐可好吃呢。”
我问她:“怎么你们建水的人说话那么好听?真的像唱歌呢,特别是女孩子说出来抑扬顿挫,又软又甜。”
“这是沙莜腔嘛。外地人都像之种说。”她似乎很自豪。
“什,什么?腔?”我没听懂。
“沙莜,就是红薯。建水的红薯很有名哦,以前我做导游的时候老是喜欢给游客推荐这种特产。”
“哦。”
“你去西庄有没有听到西庄坝子一窝雀?”她问我,问完就笑。
“没有啊?什么啊那是?”我问。
“建水的民歌小调啊!人家说建水人说话像唱歌,唱歌像说话。民歌小调最有沙莜味了!”她还是自豪的样子。
我问:“那你会唱吗?”她说不会。要听去东门楼上去听。晚上去,有人唱又有人跳。
说着说着,她父亲又走了进来,张微又站起来拉了拉黑裙子,对她父亲说:“这个花圈已经做好了,爸你写字吧。”说完走进天井进屋去了。老人说好,从一个柜子里拿出毛笔和白纸,写了一个大大的“奠”。粘在花圈的中央,然后放好。又坐下来和我聊天,他问我回来多久了?我说好长时间了。我和张微姐在铺子这里聊天。老人讲了一些张微的事。老人告诉我说张微的丈夫去世了。我说我已经知道。老人说张微从一年前丈夫去世到现在都几乎不出门,每天在铺子里做花圈。她不说要再嫁人也不说不嫁。年纪轻轻守寡在家整天守着这样得铺子,唉,造孽啊。
说是和老人聊天,其实是老人自己在讲,我在听。老人讲张微丈夫自杀之后张微搬回来住,她突然要学做这些东西,我没办法,她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但一个年纪还轻的女人做这种活计总不好,这种跟死人打交道的活计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做的。她却学的很快,她从小就手巧,又聪明,一学就会,不久就比我做的还好。经常去庙里烧香拜佛的老太太都喜欢来我们家买,生意还不错。
老人又讲了一些建水的风俗,我一直耐心地听着。
4
在老人家住了十多天,画了许多建水的写生。城里的每个角落都有我所喜欢的东西。一口井的井帮就这样恰到好处的安在墙的脚下,构成一幅完美的图画。这座小城像一位很耐看的女人,越看越美丽。我突然想起昆明的广告牌上的话“寻觅古迹,古镇建水”,所言其实。我几乎画遍这个古镇。接下来才是我的惯例——玩。不论到什么地方写生,我都如此,画画的时候专心画画,画完以后又用一两天的时间来旅游。
我把画画的衣服换下来泡在天井的水龙头下,洗脸刷牙出来,张微已经在铺子里做粘彩色的纸了,我问了一声“早”。她看我没有背画夹,于是问:“大画家今天偷懒不画了吗?”我说已经画完了。问她到底建水有什么好玩的和好吃的时候。她扑哧笑了,说:“你来了建水那么多天了还问我,这样屁股大的地方一天就可以走过来。这些天你该不是跑到个旧去画还不知道吧?”
我说:“哪里!画画是画画,玩是玩!每个地方的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玩法,我画画都是去巷子,老房子,水井那些地方。而那些是看的风景而不是玩的地方。是吧?!我又是年轻人,张微姐肯定知道年轻人玩的地方。”
“哈,我也不太老吧?哈。你真是太好玩了!”张微说。
“说实在,在建水这些天,我画画闻着烧豆腐的香味却还没有吃过呢!”我遗憾地说。
“哈哈,不会吧,你太专心了嘛!要不要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建水烧豆腐啊?!”
“好啊!求之不得!不过你不做生意了?”
“晚上才去啊!晚上吃才有意思!不过说好你请客啊!”
“一定,那我等着天黑了?”我问。
她说:“你白天去燕子洞玩玩嘛,半个钟头就到了!”
在燕子洞里,有凉凉的东西滴到我肩上和背上。我老是以为是燕子粪。洞里光线又不好,出来一看才知道是水滴,我自己笑了。回来我看见张微在天井里坐着梳头,一头美丽的长发,我突然发现,原来她还换了一袭白裙。我又看见我早晨泡的衣服已经写好晾在了铁线上。我只好说谢谢。
天黑的时候,张微花了淡妆带我出来到街上。街上人不多,但一点也不显得空旷。我跟在她后面一声不响的走了很长一段路,她也专心致志地走着,或者想事情也未可知。到一家很偏僻的小吃叫了东西吃,吃什么都是她点的,连名字我都叫不上来。烧豆腐是必然有的,又香又烫,我看她吃的急不可待的样子觉得好笑。我正笑着她告诉我要趁热吃。我也吃得狼狈起来。其他还吃了什么已经记忆不清,总之连名字也没有记住。但美味是一定的。
之后她给我一片口香糖,我开玩笑说莫非要接吻不成?两人都笑了。又绕了半天,东逛西逛,一边走一边说话,最后却到了朝阳楼,还要补充一下,朝阳楼就是建水以前的城门,在东边,又叫东门,很像北京的天安门,不过比天安门还高一层,也很雄伟。她带我上去,楼上摆出桌子卖茶水,还有人表演节目。在这里我听到了民歌小调《西庄坝子一窝雀》。
我们边喝茶边聊天,从楼上看建水的夜景。我问张微姐你不打算再结婚吗?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这就是我这些日子思考的问题,我都快被这个折磨疯了。所以今天才出来放松一下。在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前不久,我都一直生活在自我封闭的恐怖境地中,你想,一个连工作都辞掉回家相夫教子的女人,对婚姻充满的是怎样的热情!那时我想是生命的全部。当我一心一意想要为这全部付出我的全部的时候,也真的这么去付出的时候,丈夫却不负责任地自杀了。我顷刻间步入绝望的世界,一切灰飞湮灭。对世界对生活再也没有勇气和信心,我如同不在人世一般。或者即使还活着也是和真实的世界隔着一些什么东西。但我不至于自杀去到那个离我不远的世界去。他已经这样伤害过我,我却不能这样去伤害别人。因此我只有一直处在这种麻木的状态中整整一年,我想以这样的方式给我过去的时光一个交代,作为对失去的人和婚姻的一种祭奠,但正如那天我父亲对你所言,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一个年轻女人做的,但这个世界本来就这样不公平,她同样让年轻的女人失去爱人,他可不管你适合什么,应该得到什么或者可以失去什么!但一切都过去了,不过整整一年啊!”然后停止,眼泪流了出来,停止在薄薄的脸上。时间也似乎停了一下。我不方便说什么,只能等下文。她擦去眼泪,继续说:“最近你来画画,一个人老远跑来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确实让我受到些震动,或许别人看来这不以为然,不过我真的开始有了一些变化,似乎要结束这种半生不死的状态回到以前的自我,不过我更愿意做一个全新的女人。尽管这种变化还不确定,但我想这确实是我和我的家人想要的。不过你这样单枪匹马究竟为什么?不会为艺术而艺术吧?!”
“其实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想通过这样来忘记一些东西,我也曾经以为这些东西伤害了我,使我成为一个似乎不完整的人。这一点我们都同病相怜。我一直想通过某种方式使自己在某个过程中成长起来,以达到自我安慰我目的,这样是否会愈合伤口我也不完全有把握,后来我发现世界并没有任何变化,倒是那些东西却慢慢在我心里褪色。但这决不是我努力的结果,因为即使我再做一百倍的努力,它也仍旧会这样褪色,这其中起作用的或许只是时间罢了。所以我现在很无所谓,顺其自然,倒也自得其乐。”我说。
第二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张微。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使其越显美丽。我想这或许就是她说的变化,她和家人想要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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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头一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觉,于是起来画了一幅画,画面是张微在铺子里看书的样子,很恬静典雅,依然是黑裙子,只是我把铺子改成了一家花店。第一次用花花绿绿的颜色画了很多各种颜色的鲜花。我把画用一枚图钉钉在了墙上。
回到昆明的时候,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床上已经是空空的了,只剩下几张旧报纸。四年大学就这样结束,曾经在一起的哥们儿都将分别。晚上我一个人躺在我的床上,莫名的伤感起来。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电话铃声把我从往事中惊醒。我懒洋洋的“喂。”那头是我分手的女朋友,她一听是我的声音在那边哇一下哭出声来,问我这些日子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老是找不到我?我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她稍稍平静,小声抽泣着告诉我她现在还依然爱我很想和我见面,问我还爱她,是不是?是不是?!
我依然没有回答,因为答是或不是都不是正确的答案。
2005-3-31昆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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