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汪隽笙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垂头丧气地往前走。晴空朗朗,注定不是个有艳遇的日子,便让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本来吗,如果细雨霏霏或者飞雪绵绵,起码还能乘路滑之机,在帅哥身边假装跌个跟头,博一双怜香惜玉的手搀扶一下,可这白花花的大太阳底下,细菌都无法衍生,何况——她恨恨地飞起一脚,逛了半天,根本连帅哥的影子都没见着!
“嗷”的一声哀嚎传过来,汪隽笙差点儿没兴奋出一身鸡皮疙瘩。刚才那一脚功劳不浅,终于有事情可做了。抬头望去,十步远处,一条细脚伶仃的小腊肠狗正在地上打转。她不由倒吸冷气,暗呼倒霉。那块石子真是八辈子瞎了眼,落哪不好,怎么偏偏落在那个比耗子大不了多少的狗身上!她抿紧嘴,缩起头,悄悄转过身。三十六计走为上,风紧,扯乎!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落在汪隽笙的肩上,然后,一阵哈哈大笑。汪隽笙只觉身子一僵,木头人般,动不得了。
2
汪隽笙太熟悉这种哈哈的笑声。那是一副咧得很开的嘴巴,牙齿洁白而整齐,犬齿略尖,像怪鸭伯爵阿q拉的,令人既害怕又产生无限欲望。
那天,汪隽笙刚走到blue love酒吧门外,斜下里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个男人,到她眼前时“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汪隽笙想绕过去,无奈男人按着她的脚,让她动弹不得。
“别怕妹妹,你的鞋带开了,我帮你系上。”他小声说。
汪隽笙低下头看。男人并没有撒谎,她的鞋带真开了,男人正在认真地给她系。一分钟之后,汪隽笙面色赧红地向他道谢。男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咧开嘴巴哈哈大笑。
“不用谢,我在和她们打赌,如果我跪在你面前超过一分钟你还没有走,她们付酒钱。”他指着身后几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说。
阿q拉是个吸血鬼。
哈哈大笑的就是这个男人。
3
男人轻巧地扳汪隽笙转过身。
“看见我不打招乎就想溜?”
汪隽笙极不情愿地迎视上两道充满揶揄的目光。
“你回来了。”她低声说。
“是。”男人抓着头皮。“我刚刚失恋了。”
汪隽笙瞪大眼睛。
“所以,妹妹,你看我又失散了组织,像个没娘的孩子,多可怜!”男人一边说一边握起汪隽笙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仿佛那正承载着椎心沥血的痛。
汪隽笙借势捣了他一拳。他可怜?她保正此时那只“腊肠”比他可怜八倍。
“别闹了,快看看那只小狗吧!”她说。
男人一愣神,也想起来了,见汪隽笙蹲下身正要抱小狗,便抢先抱进自己怀里。
“你不能碰它。”他急忙说。“它有皮肤病。”
“我不怕。”
“不怕?挺大个姑娘被传染了,弄不好长一身的狗皮癣,以后谁敢要你啊!” 他嘻皮笑脸地说。
汪隽笙怒目而视。
男人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摆手。
“别打我的主意,我也不敢。”说完,迈开长腿转身跑了。
4
汪隽笙懒洋洋地站在原地。
“妹妹!”男人站在远处冲她招手。“没没的背部肿的厉害,我们得给它上点药。”
汪隽笙走过去。小狗没精打彩地趴在男人怀里,看不到有什么外伤。
“昨天刚拣来,一定是因为有病才被扔掉。没爹没娘又没家,不叫没没叫什么。”男人轻抚小狗的背,解释给汪隽笙听。“现在晒太阳逛街对它都有好处。紫外线能杀菌,逛街能散心,都有益身心健康。”他絮絮地说。
汪隽笙蹙起眉头。这就是这个男人的可爱之处吧。
“怎么了,妹妹?”
“我有名字。”突然她的心绪很乱,冷冷地打断他。
“哦?我以为你喜欢我这样叫!”男人嘿嘿地笑。
“叫我汪隽笙。”
“好,汪——”
不待男人说完,汪隽笙转身快步跑开了。
5
汪隽笙坐在窗台上向外看。从32层大厦的高度看下去,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小得像车模。这种高度对某些女孩子来说是可怕的,汪隽笙不怕。她的胆子一向大,从小到大几乎没怕过什么,除了那个男人。她怕他什么呢?了解他?爱上他?她喜欢主宰,喜欢一枝独秀,可他身边的女人那么多,她不愿做繁花深处的一朵。是,她怕爱上他。
汪隽笙背着简单的行囊坐上列车又一次放逐自己。她不知道列车将开往何方,只要身心得到休憩,终点和过程全不重要。
她感到身边一直有人紧紧跟着,回头看,是那个可恶的、用她的单纯赢酒喝的男人。
“这么巧。”男人笑嘻嘻地搭讪。
汪隽笙将头扭向窗外。男人把她身边的乘客叫到一边嘀咕一阵后,坐到她的身边。原来的那个人和同伴打着招呼,“我先座卧铺去了,一会儿咱俩换着座。”乐颠颠地走了。汪隽笙心中暗笑——整个一莫名其妙加有福不会享型!
“你去干吗,我去看我女朋友。”
汪隽笙不理他,他便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到达一个小城镇时,汪隽笙下车了。男人反应过来时,列车已经启动了。
“妹妹,这么容易就把你吓跑了……” 他将身子探出车窗喊。
下边的话汪隽笙没有听清楚,再听到的就是哈哈的笑声。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却仿佛已经相识了一辈子般让她印象深刻。
6
汪隽笙一宿没睡好。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听到男人哈哈的大笑声,时近时远,忽高忽高,连绵不绝。半夜时下起了雨。雨很大,伴着隆隆的雷声,打得玻璃劈啪作响。她蜷缩在被子里,再也没有睡着。
雨一直没停。汪隽笙撑把花伞,早早出门,慢慢地走在昨天与男人相遇的路上。老天怜她,这是一个能够发生艳遇的日子,她希望再碰到那个男人,哪怕只问他叫什么名字也好。雨下了一天,从早到晚,会哈哈大笑的男人没有出现。雨伞被淋透了,汪隽笙的头发湿了,裙子湿了,心也湿了。她想从此把那个男人忘掉。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点灯时分。汪隽笙喝杯热牛奶后,缩在被子看当天的报纸。忽然,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然后,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而下。
有这样一则新闻:
今天凌晨两点,在离某宠物医院30米处,一辆黑色奥迪与一辆重载货车侧面相撞。奥迪车司机当场死亡,里面的一只腊肠狗得以幸免,狗的健康状况欠佳,由此推测车主是在去救治小狗的路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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