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却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用她的话说一来是为了修修来生,二则保佑我们兄妹家庭幸福,身体健康。
我映象中年轻时的母亲可是个聪明能干的巧妇呢!她的针线活是远近出了名的。那时家乡的女人们穿的都是典型的水乡服饰。手巧的都是自己制作,笨一点的就请别人代为裁剪母亲就经常帮助别人。她可是出类拔萃的。
记得那时的她,头上戴着发髻,髻上插着铜簪,黑色的包头布滚着浅蓝色的边,头顶有两朵用红绒线做成的花向两边分开着,垂在颈后的两个角上绣着精致的花样。上身总是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仕林布大襟衫,一条腰间用五彩丝线绣着回纹花样的围裙,长及膝上,正好盖住臀部裤子上打着的补丁。脚上的绣花鞋是用不能穿的旧衣服上剪下来的布做的。挑几块未曾磨破,比较结实的。底是千层底,纳着细细的针脚,鞋头上的缠枝花样颇见功底。虽旧却透着精致。
那时农村还没有机械化,农民一年四季也没多大空闲。可母亲却总是忙里偷闲,把我们家经营得有条有理。我们的身上总是干净俐落的。那时虽然清贫,可每年春节母亲总要用自己从牙缝里省下的钱为我和哥哥添置新衣。大年初一一大早,总是我最期盼的日子,我可以穿上新衣前后左右地串门,去满足一下幼稚的虚荣心。却不曾留意父母还是穿着那身旧衣。
父亲和母亲同年。那时是生产队的小队长,也因此母亲上工不但不能迟到,反而要比别人走在前头,收工却总在最后。农忙时节,暮色里,我总是倚在我家弄口的墙角,眼巴巴的望着匆匆走过的叔叔婶婶,用充满稚气的童声问:“大婶,我妈呢?”,得到的总是相同的回答:“在后面呢”。
改革开放以后,包产到户了。父亲做了村支书。父亲是个正直无私的好村官。他担着风险贷款为村里办了一个植绒厂。工作起来废寝忘食,等到效益回收时,厄运却降临了。他因胃病延误治疗,转移成肝癌晚期了。天道何以如此不公!八五年的春天,我家门前那株父亲亲手栽种的桃树还来不及绽放出绚丽的花朵,他就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真是应了人走茶凉,父亲一去本来频频登门的亲朋大都从我们周围蒸发了。生活不容许母亲在悲哀里沉没,为了一双未成年的儿女,母亲擦干眼泪,用她瘦弱的肩膀,担负起家庭的重担。她白天管理责任田,晚上回家还要搞副业。咬着牙维持着家计和我们兄妹的学业。只有姨母顾念姐妹之情时不时的来帮点忙。所以我婚后也只和她保持来往。
在这样含辛茹苦的日子里,母亲还要承受外来的压力。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那些无聊的口舌,恶意的诽谤纷至沓来。我家东邻娶了一个带着个拖油瓶的离婚女人,她是个有名的泼妇。我曾见她跟自己的亲姐姐隔河对骂,污言秽语无所不用其极。来了这样一个“芳邻”母亲的麻烦自然少不了。她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我们的晦气。动辙高声谩骂。可母亲总是忍气吞声,总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着她点就是了。”每想至此我心里总是酸酸的。
后来随着商业的不断发展,农田大都被厂房占领了。这对于缺乏劳力的的我家来说,倒仿佛是一件好事。最艰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母亲老了,多年的操劳在她身上刻上了深深的印记,落下了一身的病痛。如今我们兄妹皆已成家了,哥哥因为工作的关系家在苏州,我也搬到了镇上。她先是帮他们带了几年孩子。后来孩子大了,她终究故土难离,不顾我们劝阻独自回了农村。说起来她也是蛮固执的。哥哥在老宅地基上为他盖了一栋小楼,装上了卫浴,为了方便连系又装上了电话,还买了一台电视机。她把楼下租给了外来民工,总算也可安度晚年了。
近几年,她突然信起佛来了,四处烧香,近到苏州,远至杭州、普陀、九华山。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佛教也随之大兴。我们村村民自发筹资建了一座庙,里面设施齐备,据说香火还十分旺盛。由村里的老大妈们轮流管理。轮到母亲她总是早早就去了,打扫庭院,擦拭佛台,一丝不苟。她曾告诉我一件事,说是庙前庭院里有一棵月季开着碗大的花,有个香客看着羡慕,竟一下采了四朵,她很气愤,告诫那人说:“公路上的花尚且不能乱采,你怎能采佛前的花呢,佛前的花是给佛看的,采不得的,采了佛会怪罪的。”说得那人怕起来,最后还是把采下的花供在了佛台上。
这次她从普陀山回来居然给我带来了两盘vcd,录的都是佛歌。还老告诫我说:“不要说亵渎佛的话,不要糟蹋食物,那是罪过的,多做善事,不要贪不义之财,人一生有多少财富早有分定,贪也无用,终究会失去的。”俨然一个传教士。
佛是虚无的,可贵的是人的信念!母亲的心有所寄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愿她过个平安幸福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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