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的一声，陈晓打开窗户向外轻唾了一口。天下着小雨，初春的雨给人一种喝温吞水的感觉，经历了冬的寒冷干燥，料峭的风也不见了踪迹。她向远处的街道望了望，长长的一直延伸到视线的深处，路上没有什么人，间或有小车弛过，溅起路边的积水。公司是在一个十分隐蔽幽静的地方，推开窗，似乎就能触摸到高大的梧桐树斜伸过来的枝条。当初，陈晓选择在这里工作，环境占了相当的比例。尽管人的内心如潮，但是外表看起来可以颇为沉静如水，陈晓就是这样的人。她常常对玩得好的同事笑言说，“你瞧，我多么表里如一，我喜欢静，这里环境也静，我心也静。”但是他却不以为然，每次都用很深的眼神看她，她对这种眼神很敏感，老实说，那是一种让人心动的眼神。他坐在办公室靠门的地方，进进出出的人都打他那儿经过，免不了磕磕碰碰的。也不枉他是天生好脾气的人，也没见红过脸，用他的话说，就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最佳优势了。你还别说，那坐在桌边负责上菜的人不就先嗅了饭菜的色香味了么？这是好事情啊，谁叫领导这么看重我呢，英俊倜傥，潇洒坐一回嘛。每每听到看到这些，陈晓就在心里暗暗地笑一次。

陈晓转过身，正想端起杯子喝口水，突然觉得喉咙处一阵奇痒，她猛地咳嗽起来，实际上，这么多天来，她一直干咳着，她没想去看医生，在北方住了几年，这里的天气也习惯了。一个上午，她不停地喝水，不停地上洗手间。做卫生的阿姨诧异地瞅了瞅她，她对阿姨笑了笑说，嗓子有点干，多喝了点水。阿姨是很和善的人，在公司做了三个年头了，大约五十来岁，见到每个人都和颜悦色，笑眯眯的。陈晓站在镜子前，阿姨在她身后说，小陈，你近来有些瘦了，身体不大舒服吗？陈晓理了理耷拉在额前的碎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确实有点单薄，往日红润的嘴唇像荒原上的小花，没有雨露的滋润，逐渐地凋零了，没有光泽不说，仔细看还会发现一些细细的纹，神情疲惫。陈晓凝视着自己，头发黄了，发端还有分叉的迹象，因为用力咳嗽的缘故，从脖颈到下颌处，有些微的红晕，隐隐没有散去。

“滴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一个清脆的童音从那端传过来“妈妈，你在哪里？我现在和爸爸在一起，你要和爸爸说话吗？”陈晓一句话也没说，轻轻按掉了手机。阿姨无言地看着陈晓走出洗手间，她楞在那里很久，手里的抹布还滴着水，吧嗒吧嗒地，在刚拖过的地板上，陈晓走过的痕迹可以清楚地看见，很整齐地一对水印，到了洗手间门口就消失了。

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在，他也没在。公司近日要举办一场大型服装展示会，相关的人都去忙了。陈晓因为有一个方案要做，一直呆在办公室里，俨然成了接线生。空荡荡的办公室，电话的回声撞到墙壁上又折回来，最后撞进人的耳膜里，让你情不自禁地就要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来接这个电话，哪怕这个电话只是一个相当无聊的人在相当无聊的时候打过来，也只是要找一个人聊聊无聊的话题，即使是在工作时间。再或者完全打错了，等等。自电话声猛地响起来的一刹那，就让人飞也似地冲过去接了。接完了电话，也就三五句，也有酣畅淋漓之感，整个人从上至下，通透般的愉悦。真的神奇。

陈晓以前是常跑业务的，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多半是拿资料，很少坐在办公室里。陈晓来到桌前，屏幕上有一行字跳跃着进入眼帘“你今天准备好了吗？”不知怎么的，今天看到这几个字，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

第五次到天桥上的时候，已是黄昏，夜幕降了下来。远近的灯光开始闪耀，错落有致。陈晓抱着手，站在天桥上。三、四月的广州，尽管还很温和，但也还有些凉意，微微的风拂起她的发丝，一张不经修饰的脸上，有几分的迷茫和焦灼。陈晓望着桥下的车流和人流，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拿过背包，伸手进去，掏了几下，又像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飞快地蹲下来，把包里的东西尽数倒了出来，她慌张地在那些东西中扒来扒去，呼吸变得越发急促了，脸红到了耳根子上。终于，她拿起一个黑色的钱包，翻找着。夹层里，还有一百钱，身份证的原件也在。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往后一倒，顺势靠在栏杆上。天桥上的路灯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脸上以及地上的一堆东西上。她望着天空，足足呆了五分钟。然后重又蹲下身来，把那些散乱在地上的破破烂烂往包里装。她合上钱包的刹那，从里面飘下一张照片，还没等照片落下，风就吹跑了它。她一手抓着背包，一手向上伸着，空抓了好几把，照片还是在前面，忽上忽下地飘在半空中。她意识里只有一个字：追！于是她就跑，用尽所有的力气跑。一辆急驰而过的摩托车在她身边突然停下来，差点把她刮倒。

“你跑什么？现在锻炼身体啊？什么地方不好跑，跑到天桥上来耍？”说话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陈晓顾不得许多，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速度，继续往前追赶着。那张照片也像故意挑逗她似的，总是在她视线里飘来飘去。让人急也急不来，哭也哭不得。

“你倒是吱声啊，这么倔的。”男人发动了摩托，跟在陈晓的另一侧，也没有要立即离去的感觉。

“要你管！”

“嘿，还真强。我看你强到什么时候？”说完这话，只听得一阵摩托急速摩擦地面的声音，转眼，摩托车就消失在黄晕的灯光里。

陈晓停下来，喘了喘气，再看前面时，照片已没了踪迹。她怔住了，“一定是刚才和那人说话的时候，弄丢的。”

追不到照片，陈晓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了很多。她低着头，走着，有气无力地样子，步子一步慢似一步。

“不跑了？没力气了吧。”一个男子的声音伴随着摩托的轰隆声嘎然而止。

陈晓没理他，甚至正眼看都没看他，只顾向前走。

“你是不是追的这个？”

陈晓瞟了一眼，眼神顿时亮起来。她伸出手去抓，“话也不说一句，什么脾气？”男人把手往回一缩，脸上似笑非笑，双腿骑坐在摩托车上。

“你给我，给我，给我……”陈晓又伸出手，企图去抓那照片。起初声音很响，然后越来越弱，还带了点哭音。

“好，你拿去吧。这男人是谁呀？是你男朋友？怎么没在你身边？”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是陈晓仿佛根本就没听进去。她抓过照片，贴在胸前，就看见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