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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桑师傅明显减慢了车速,他用胖手拍着方向盘子,替我着急。你啊你啊,电话先要约的。那人没拿电话,满大街哪找去?要不先把车停下,你四 处找找,我老实等你。
我从车里钻出来,跑上跑下地叫喊。跑了一 圈,没个人影。可就在我垂头丧气地往车走时,朵朵却突然出现在绿桑旁,看似熟悉地和师傅说笑了几声,就钻进了车子。
那师傅友好地替我拉开了车门,压低声嚷嚷道,这种事情能大喊大叫?快上来吧。
朵朵嘻嘻说,后面来,咱们亲热哩。师傅点头说,就是就是,下一 步,到酒吧?还是宾馆?
朵朵叫喊说,直接,到好些的宾馆吧。师傅回过头来,敬佩地称赞朵朵,真是性情中人啊!这年月还是大大方方好。我看这个妹子,人亮豁,又性情,你能交上,真是你的福气。
朵朵拍拍师傅的后脑勺,准确准确地夸。
说话间,师傅已把我俩拉到了相约大宾馆,两个胖大的门童抢过来拉车门。这单儿,师傅忽然高叫起来,二位,这是趟艳差哟,赏多些钱给老哥哥我喝酒哟。
看样子,这个师傅要打劫。朵朵笑吟吟地向我扬一 下下巴,迅速和我交换个眼神,喔了一声。我说,老大,玩笑开大了,咱可是正正确确的俩口子哦。你老就免劫了啊。
师傅显然恼怒了,委屈地叫嚷,啥世道啊这是?我跑十年车了,啥不知道?一到黄昏,双双对对出来的,都他妈的不是俩口子。你欺负我命贱是不是?再说了,真是俩口子,把结婚证拿出来啊?
两个门童抓住我胳膊,压低声友善地劝我,和这号混混划不着吵闹,不就几个钱嘛。拉扯间,早有一些闲人围了个圈儿。朵朵见势不妙,止了笑,从钱夹里掏出一张50块票子,放到了方向盘子上。
一圈人唏嘘不已,有人悄悄说,看,养汉的,嗬嗬,养汉的。
朵朵拉起我就冲进了宾馆的门。
我们这个城市,这些年企业基本下光岗了,可城市圈儿却天天往大里摊。宾馆也是这样,个个往星级修,可住店的却很少有外地人,尽是本城各单位的男男女女。尤其是钟点房最火。朵朵拉我进了还散发着油漆味的大厅,找了个沙发坐下。旁边不远处,立着个铝合金梯子,几个工人在换坏了的射灯。
穿猩红旗袍的服务员袅袅婷婷走来,朝我鞠个躬,先生,是开钟点房哦?
我摇了摇头。那好,这位女士你们先谈。服务员满面含笑地又到别处去了。
朵朵斜躺在沙发上,把湿淋淋的头别在我后背上坏笑,说,看,人家都认得你了。你常客了啊你。我很是气恼,用力把她带着恶香的粉脸一揪,冤声连天地叫,窦娥冤啊,我可是正经老实人。这号嫖风打浪的地方,没去过那是坏良心,可我是奉命前去抓嫖客啊。自从娶了你,我那二 号就再没往别处插哟。
正说着,猛地见同事老周鬼头鼠脑地从正对面的发屋里出来,相隔三五步,跟着一个青春洋溢的小妞儿,那妞儿裸臂上晃荡个心型的小坤包。老周愣了一 下,迎了上来,张口就骂,老贼,到这里干啥来了?我拿皮鞋尖儿指着手足无措是小妞儿,嚷道,你也太小气了,有了好菜,就想独吞,全忘了弟兄们情谊。
高高大大的老周哈哈一 笑,朝我丢过来一 支烟。他自个点上烟,吸了一口,浓烟罩住了他尖尖的鼻子和意味深长的眼睛。他说,咦,这老贼是又换婆娘了吧?上次在洗浴广场的不是这位啊,介绍过啊,说是正配夫人啊。不过,弟媳也罢,大妹子也罢,反正我没吃过他婚宴,没验明过他婆娘正身,总而言之。说着就朝朵朵伸过手去,你握我一下,我有要紧话告密啊。
朵朵的手被他两手反复搓着。老哥哥奉劝你一句啊,这个贼可是花心贼啊,小心上当啊。
说完,哈哈一笑,朝朵朵一抱拳,反身向小妞儿一招手,就上了二楼。在楼梯上老周喊,老贼,一会打电话给我啊,有好事哩。
朵朵装着气恼的样子,说,你看你这都淫名远扬了,连你这些朋友都声讨你了。
我干咳一声,把脸上的肌肉收紧一 些,说,回家吧,再这样坐着,恐怕又来人取笑你我是奸夫y*妇呢。朵朵脸上起了难得一见的红晕,不知咋的连呼吸也激动起来。她把我的腰搂住,笑眉笑眼地向我耳语,说真的,我还就喜欢这阵势哩。我跟了你这么些年,就缺这一课没补,我们就贼他一回啊?
饶了吧你。我忿忿地表示不满。你我都老夫老妻了,现在发展到左手握右手了,还玩什么贼?你看我好生命苦,一天就挣一张红头票子,刚还叫的哥给撕了半张呢。朵朵坐起来,气愤地说,撕的是我的银子啊。我说,你的银子不是我的银子?朵朵骂道,你休想阴谋夺取我的经济命脉。
话题又扯到贼上。朵朵摆出辩论的架势,她平端了手,准备像老师讲课那样,利用肢体语言让学生接受她的观点。她说,没有发现,就没有实践是不是?心理学家告诉我们,恋爱中的男女,心灵磨合常常需要新的载体去组织去实施,是不是?就说我俩左手握右手了,也总得在最后关头,花些财力精力去给婚姻一个保过鲜的幻觉啊,是不是?所以说你这人在这上傻头傻脑,不可救药。换个角度吧,就算是男盗女娼,只有能获得心跳,就值!在你我能不能继续的大事上,你从不在意。
朵朵的辩论再次成功,我的目光柔软下来。恰在这时,那个袅袅婷婷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先生,开钟点房吧。
朵朵从沙发上翻起身,恶颜劣色地训斥,到这来,不开钟点房傻瓜啊你。去,最上档次的,四个钟头的。
服务员一跃一跳地开票去了。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2
我原本和朵朵相约一星期后自愿离婚,可到了第五天,朵朵就沉不住气了。黄昏时,她从她爸爸那儿打过来电话,幽幽地说,你咋想下了?还是长疼不如短疼吧。不过,相对而言,你我应算是恩爱夫妻。这样吧,下午我做了头发,漂了个眉,还算是形象大大改观了,所以,请你打车过来,一则请你鉴赏,二则老爸这吃得没滋味,你该总得请我吃个小饭吧警察?
我豪迈地表示,吃个小饭没问题,虽然左手握右手没意思,可马上左手就是左手,右手就是右手了,所以,依我宽宏的胸襟,理应请夫人吃个晚餐的。这样吧,这会我还在审贼,下午八点,我打车过去。说这话时,一个发廊小妹,正凌空铆足了力气,在我后背上嗵嗵地踩。朵朵在电话那边质疑,你扑嗵扑嗵的,莫非在干坏事?我嗤了一声,那是个审贼的弟兄在拍桌子哩,大惊小怪了。
可我们在宾馆干过钟点房的事后,朵朵却声泪俱下地向我征求,我俩的婚姻就继续吧?我正在寻找婉言谢绝的话题,老周的电话响了,他高叫道,咋把老婆领到这充雏了?还有力气吧?我这有个嫩的,有滋味得很,你有兴趣就快来。不料这话让朵朵给听了个清楚,她抢了我电话,一口气把老周咒骂了个半死。为了弟兄们的面子,我夺了电话,搂住朵朵,亲她一 下说,那家伙是离间计呢,好了好了,你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咋就上当哩?走吧走吧,回家家去,你我恩爱夫妻,那是肯定要继续的。
但我的心里却很冰凉。我知道,这一轮离婚战就这样叫老周的电话给断送了。下一轮不知道啥时展开呢。
我和朵朵是四年前在看守所的号子里认识的。那时,我是我们这个城市看守所的副所长。
看守所的日子虽然很单调,可并不等于没有意思。我的一班子弟兄也有爱美之心嘛。如果哪一天来了一车花枝招展的鸡,老周等人立马像换个人似的,绅士起来,语气礼貌而充满同情。可这些鸡大多是没来头的南方鸡,在看守所顶多蹲三五天,等她家里寄了钱来,基层所的那些一线警察就来提人。所以,老周对这些警察很是愤怒,总要找些理由和他们磨蹭。有鸡的夜里,老周们额外亢奋。因为那些新鸡总要被搀杂在女号中,非鸡的女号们半夜三更例行要打她们,嗷嗷地叫。老周们过去,精个上身,穿个短裤,把这个胸上推一把,那个胳膊上掇一下,吆喝好一阵,才恹恹回去。
有一天夜里,出事了。
我精着上身跑过去,5号的灯亮着,里面动静特猛的。一个新鸡被拔了裤子,毛丛处淌着血。所里医生正给她打止血针。矮瘦的“人贩子”啪地一个立正,敬个礼说,报告所长,是这个b*子半夜难熬,她用手指胡插自淫,与其它弟兄一概无关。“人贩子”去年从青海贩女人过来,出了事,案子现在还没结,是这里的老女号。
那个新鸡艰难地转过头来,说,报告所长,是她们用脚丫子插我的。
医生过来小声说,差一 点儿就大出血了。我非常震怒,训斥道,这是谁的注意?!
“人贩子”摇摇头说,老娘是不会干这种没科技含量的活的。女号们都把头转向窗前背对着我们、盘腿坐的一个女人。
老周悠扬地向那女人喊,立正!
那女人果然弹跳起来。向后转!老周又喊。
女人转过身来。她用嘲讽的目光打量一 下我,嘴角露着掩饰不急的笑,说,是我的创意。
这个女人异常美丽。梳着染成酒红色的四六分头,雪亮的脖颈下部,没有一般美女那败笔一样的出露的锁骨。宽眉毛,显然属于不屑修饰的那种女人。鼻翼和翘唇都很性感,很恬静地呼应着眼球中那新鲜荔枝肉一样的白。她见我在贪婪地盯着她看,及时向我飞了个媚眼。
老周佯怒走透着温情,说,严肃点!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这不很清楚嘛!又没出人命。切。
我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腰间衬衣里有一圈硬物,走上前去检查。她后跳一 步,警察耍流氓啊救命。
老周何等机敏,扑上去将她冲倒,三下两下就从她腰里挖出一堆用馒头捏成的圆坨。原来是女号们自制的象棋,有用口红写上车马炮的,也有用黑鞋油写上车马炮的。
报告所长,要不要没收。老周怯怯地说,又回过头去和女号们对望着。
这时候,美丽的女人突然哭了,她说,我插了鸡,要杀要剐由你们。可这棋是我的命啊,我牺牲了半月早餐当材料啊,求求你们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
不知是我被她电晕了,还是我迷恋象棋,我沉默了。她膜膜含情地望着我,我竟不敢抬头。最后,我朝大伙一挥手,回!睡觉走!
女号们欢呼起来,大帅哥大帅哥地赞我。
几天后,我搞清楚了这个美女的底细:她叫朵朵,入看守所时系涉嫌经济犯罪。此美人原是我们市最大也是最后才改制掉的一 家知名企业的会计,因替在逃的某副总经理窝藏脏款,事发后被拉下了水。关押在我这儿也有四十多天了吧。不久,我的一个记者朋友打来电话,叫我格外关照一个叫朵朵的朋友。我说,噢,是她啊!记者在电话中大惊失色,这么说,朵朵已经俘虏你了?!这可是妲己和杨贵妃一类的亡国货色哦。你忘了吧?去年我给你介绍的女朋友,正是人家,只不过人家小觑你这职业才没见面。现在好了,她在你手里,你加紧追求啊,呵呵。不过,据可靠消息,这事儿有惊无险,好多人出面说话了,顶多判个缓刑儿,只可惜没了饭碗,将来找婆家就被动些。我哈哈笑着回击,你割了人家头道韭菜了吧?你咋这么热心。记者说,话虽这样,现在企业脏,可人家妲己清白着哪。
以后,我给朵朵代过两件衣服、两盒无糖口香糖。有一 次,转达她一 条名烟时,她已经像老朋友一样过来抱我的脖子,用拳头打我的胸膛,老大,你不错,够哥们!这个烟,赏给你吃吧。记住啦,你的牙齿该洗了,你看多黑多臭哦,要不,我出去时还准备赏你个吻呢。
果然如记者所言,三个月后,她被判下来了,是缓刑儿三年。出去那天,来了几十辆小车。她在那些商人、官人们的搀扶下,径直穿过我们看守所的内院。我追过去,想和她道个别,谁知她转过头来,鄙夷地瞪我一眼,昂着头走了。
几天后,我收到了记者转发来的一个短信:请教个算术题。朵朵。
后来,这个朵朵竟然把这个短信发到了我的电话上。我有些恼怒,回复了两个字:说啊。
很快信息来了:我插那鸡,平安无事。咋算?朵朵。
我回复说:被妲己电着了吧。
她回复说:正确。欢迎追求。朵朵。
(未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一声叹息]于2006-5-5 17:47:10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吟媚]于2006-5-6 13:02:4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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