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远离那些许久不懂的悲哀。
--《归去来》
他的母亲一直反对他和她的往来。
他的母亲看着她长大,目睹着她战火不断的家庭,目睹着她的倔强,她的超乎寻常的安静。一直信仰佛教的母亲说这个女孩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降生在这样的家庭。母亲说你瞧瞧她的名字,多多,明摆着是在说她是多余的。
母亲说平儿,这个女孩不适合你,不适合做我们家的媳妇。母亲说这个女孩带着一股邪气,她会毁了她自己,也会毁了你。
有一次,他的母亲去找他,她也在,她轻轻的叫着阿姨你好。他的母亲头也不抬就冷冷的说了一句,真是个狐狸精。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转身就跑了出去。
他正要追出去,他的母亲拉住了他,他看着她奔跑的绝望的背影,他的眼泪突然涌上来,他对母亲说多多只是个孩子,不要再给她压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然后他冲了出去。
是冷冷的冬天,她蜷缩在一块广告牌的阴影里,无声无息。
冷冷的夜风把心都吹得颤颤抖抖。
瞬间有疼痛划过心坎。
他把她抱起来。她在他怀里失控的哭泣,她说平,我不适合你,我只会成为你的负担,我是个狐狸精,你该去找一个适合你的女孩。
他轻轻拍她的背,他说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不!她尖叫,我不要见到你!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无礼取闹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对着她喊。
她突然安静下来,她说平,我冷。
他把她抱在怀里,她在他怀里无声无息。
他突然感觉到内心深深的恐惧,他甚至不知道,她需要的该是怎样的一种温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照亮她寒冷的生命。
琼对他说,这个女孩没有健全的童年,而一个没有童年的女孩,她是残缺的。
他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琼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身体的残缺可以弥补,而心灵的残缺,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来弥补,你始终无能为力。琼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明亮放肆的。
琼是他的母亲的好友的女儿,有纯朴的外表,平和的心灵。
琼是可以带给人安宁和温情的女孩。
而这样的时刻,所有的往事都沉静下来。
他看到她从战火弥漫的家里跑出来,披散着头发,怀里抱着一个丑丑的棉绒骆驼,满眼的惊恐和绝望。
她说平,我无处可去。
她说平,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成长的岁月里,她渐渐长成一个安静的女孩,在崩溃的边缘。带着天生的甜美和脆弱。
所有的人见到的都是她的柔软,她的安静的笑靥。
所有的见过她的人都会羡慕她的安静,她的超乎寻常的安静。
她是这样沉静的女孩,在人群中总是一言不发的,安静的,微笑着听他们说话。
她是这样沉静的女孩,却带着致命的残缺来到他的生命里。
他的母亲对琼说,你要好好管住他,我不能让他毁在那个神经质的女孩的手里。
有时侯会激烈的争吵。
争吵最激烈的时候,她会突然一言不发,只冷冷的倔强的站在那里,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有鲜红的血溢出来。
这样的时刻,他常常就被深深的恐惧紧紧的拽虐着。
他渐渐感觉疲惫。
她说平,我只能带给你痛苦,我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他说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爱。她却轻轻的笑,她说很多很多的爱,就是很多很多的伤害。
他终于不能忍受她的无礼取闹。开始出没于酒吧。开始接受琼的存在。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在寻求一种解脱。
那个夜晚他和朋友在酒吧喝酒。朋友叫来风情万种的陪酒女郎,他厌恶的挥挥手。朋友说平,女人是拿来爱的也是拿来享受的,如果你只要一个女人,你就只剩下寂寞。
寂寞?他醉了,他不知道,自己是醉在她强加在他身上的寂寞里,还是醉在自己的寂寞里。
恍惚中他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说,你不该喝成这个样子。
他头痛欲裂,粗暴的吻住了对着他说话的唇。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看到身边一双深情的眼睛。他惊醒过来,是琼。
走出家门,阳光温暖,有些眩晕的照着,他看到门前的河边,穿着白衣的她站在光影中。城市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打在她碎碎的长发间,她带着浅浅的笑靥望着他,一脸的纯真。
而这个时候,一脸幸福的琼正温存的走在他身边。
闭上眼睛,世界一片黑暗。
她突然消失。
她的安静的微笑,她内心隐忍的疼痛,像潮水一样,覆没他所有的自尊和绝望。
深深的夜里,他接到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沉默,直到他叫出她的名字。
她说平,我现在很好,能自己养活自己,再也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你在外面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气愤而有些颤抖。
不用你管!她沉闷的回答。然后她断然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也许这样更好。
和琼在一起,他是满足而平和的。
他想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只是偶尔在失眠的夜里,突然会看到她,她说平,我无处可去。
她说平,你去找一个适合你的女孩子吧,我只会带给你痛苦,我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门前是一条越来越消瘦的河流,河里丛生着密集的芦苇,河流两旁是密集的芭焦树。有她喜欢的向日葵,时间的流逝中,向日葵越长越高。
已经是萧瑟的秋天的季节了,空气中是清冷的风,大片大片飘落的黄叶。
秋天的月亮在头顶撒着清清的光辉。城里的月亮照着身边琼姣洁的脸庞。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依稀看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蓦然回首,黑夜里的河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走过去。
女孩仰起脸望着他安静的微笑,带着天生的甜美和脆弱。女孩轻声的叫他的名字,平。
恍若隔世,所有的有关她的痛苦如潮水一样将他吞噬。
他低下头看她的眼睛,他说多多,是你吗?
我无处可去,平。女孩轻轻的说。
他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她裹起来抱在怀里,一如从前一样。全然不顾身边已经是泪流满面的琼。
他的脸轻轻帖在她的额头上,发现那里是滚烫的。
她在昏迷中一次次叫着他的名字,她说平,我是背负了一身的罪来到这人世间的,上帝也不肯原谅我……
许多年,许多年,她一次次伤害自己,一次次让他心上渐渐平合的伤口再次破裂。他早已经不能忍受,然而他还是不能放下她。
而许多年,许多年,他的感情已经被磨损得只剩下疼痛和寂寞。
他的母亲对他说,你如果一定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你就不要认我是你的母亲。
琼对他说,不要以为你是救世主,她不适合你,她只会毁掉你。
他的疼痛无从诉说。
黑夜里流动着爱的气息。
她站在他的脚尖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在那曲《永恒的爱》的旋律里轻舞,那是她喜欢了多年的电影音乐。
她的嘴唇凄艳如花,她的身体甜美而脆弱,她的眼泪温暖而潮湿。
他一次又一次深入她的身体,在迷乱和绝望中放纵着所有的激情和狂野。
这是生命中快乐的飞翔和坠落,最后爆发的那一个瞬间,他的眼泪滴在她花瓣一样柔软的身体上。
她说带我走,好吗?
他无声的抱紧她,他说我不能,母亲和琼,都是我的责任。
她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不能。
你要给我时间,我会安排好一切,你一定要给我时间。
女孩在黑夜里轻声的笑,女孩说我给你时间,谁又肯给我时间?
可是你依然能在我身边,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做你的小老婆?
他用嘴堵住她的唇,他再次深入她的身体。他听到她喉咙里发出的迷乱的寂寞的声音。
他想让她痛,想要她叫,她却紧紧咬住他的肩头。
他很累,昏昏沉沉中他说,不要再离开我,多多。我不能扔下她们不管,我也不能扔下你,你要原谅我。
粉蓝色的灯光下,女孩把脸帖在他的胸口。女孩说平,乖乖的。
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又被胸口上一片潮湿惊醒,那是女孩的眼泪淋在他的胸口上。他伸出手去摸到女孩的脸,他看到女孩安静的甜美的笑靥。
他抓住她的手,他说多多,怎么了?乖,睡觉啊。
女孩把手放在他的眼睛上,女孩说没,我没事,平,你要好好的。
他吻了吻女孩的脸,又沉沉的睡过去,他太累了。
她的芬芳的身体,她的凄艳的红唇,她的明亮的眼睛,她的安静的微笑。
那是他看到她的最后的一个时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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