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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尘埃·咱爸咱妈(5)心灯一盏

发表于-2006年05月04日 早上8:54评论-6条

翻开我们家厚重的历史,我就想起英年早逝的父亲和多灾多难的母亲,我的眼泪就会潸然泪下。

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我们的民族正处于内忧外患时期,日寇的铁蹄蹂躏我大好河山,国民党政府鱼肉我百姓,在无法生存的情况下,祖父和祖母带着全部的家当——一对箩筐(箩筐里装着的是我叔叔和小姑)牵着我的爸爸从大山沟一路往南逃荒。在逃荒的路上遭到了日寇的狂轰乱炸,祖父被炸死,小姑被活活烧死。当地的人看见年轻的祖母顷刻之间所遭受到的灭顶之灾深为同情,于是帮助祖母收敛了祖父和小姑。为了给惨死的祖父一个心灵的安慰,祖父的碑文刻上了所有后代的名字,在爸爸的名字下面刻了四个望丁——真正富贵,意思就是说,爸爸有四个儿子,祖父也就有了四个孙子,说明老人家不孤,是儿孙满堂走的。其实当时的爸爸还没有成人,年仅13岁。神奇的是, 多年以后爸爸结婚,果然生了四个儿子,那真正富贵就各有其主,各安其位了。这大约是对可怜的祖父所怀有的那种美好的夙愿一种慰勉吧 

祖父去世以后,年轻的祖母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度日(我小叔公也不幸去世遗留下四岁的女儿,被我祖母收养),那其中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祖母肩负起养家育孤的重任,然后继续逃荒来到我们现在居住生活的地方。

祖母十分能干,在我们这个水陆交通十分发达有着悠久丰厚的历史文化古城,祖母凭着坚韧的意志,聪颖的天赋,不屈的精神,圆滑善变的性格,由卖针线、火柴、香烟等小生意到有自己的商店,偌大的房产,成为我们当地一位倍受人尊重的女强人。所以祖母在家是绝对的女皇,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在母系氏族家庭生活的爸爸,养成了沉默寡言、内向、懦弱、对祖母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孝顺的性格。但父亲十分聪明,虽然没有读过书,但算盘打得极好,毛笔字写得极好,而且长得十分的帅气。妈妈生于大户家庭,受过了良好文化教育,但不会持家。确切的说咱爸咱妈真的不大般配,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但外婆看中了咱爸的帅气、才气和老实,才把唯一的女儿下嫁到我们家。不过这两个亲家倒是十分的般配的,只是祖母和外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的女人,因为她们出身和所受的教育不同。

由于外婆注重爸爸的秉性,但却忽视了祖母的强悍,虽然选择了佳婿,但却使妈妈走进了恶婆婆制造的人间地狱。祖母在妈妈的身上行使着几千年婆婆折磨媳妇的陋习,妈妈成了祖母莫名试验和宣泄怨气的工具,成了祖母所谓的调教,实际是在拼命的维护封建礼教的殉葬品。可怜的妈妈没有快乐、没有自由、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时时处处遭受祖母甚至叔叔的凌辱和暴打。虽然爸爸深深爱着妈妈,可是他不敢公开的维护妈妈,不敢指责祖母和弟弟,只能忍气吞声的看着妈妈痛苦着。更令人痛心的是懦弱无能的爸爸竟然同意祖母休掉妈妈。后来由于是外婆坚决不同意爸妈的分手,才没有拆散这一对苦命的鸳鸯。妈妈悲惨的遭遇真的就是古代《孔雀东南飞》、南宋诗人陆游唐婉深受婆婆的折磨的悲惨的命运的延续,她们的悲剧跨越了一千多年竟如此的惊人相似。

接下来的日子,妈妈生了大哥,外婆给大哥取了个小名叫“起和”,然后妈妈生了二哥,外婆给二哥取的小名叫“和平”,祖母才对妈妈稍好一点,接着又生下了我和弟弟,祖母要忙着带孙子,再也无暇去刁难妈妈,自此妈妈才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家里才没有狼烟四起,剑拔弩张的事情了。

如果说妈妈在前半生所遭受的苦难是来自于刁蛮的祖母,但造成妈妈多舛坎坷的命运却来自于我们国家在特殊时期界定的某些政策的失误所制造的悲剧。今天当我在披露和回顾我们家遭遇的时候,我想这是对历史的正视。我们的党不也是抱着尊重历史,在不断的拨乱反正么?而且“老老实实的做人,光明磊落的做事,真诚无妄的待人,平实宁静的生活着,这是我终身追求的信念”。所以我才真实的再现咱爸咱妈。

解放初期,根据国家的政策,我们的家产公私合营,因为爸爸特老实,只安排在一个做酱品厂做临时工。谁知没做几年,就被压缩回家。那时爸爸没有工作,意味着吃饭就很艰难。妈妈也四处找活做 ,家里孩子多,生活过得及其艰难。但爸爸妈妈却从不抱怨,再苦再累也默默的坚守着贫寒的家,全力的呵护着他们心爱的孩子们。

一九五九年对于我们家是一个“黑云压城城欲摧”祸不单行最黑暗的日子,我们家在一个星期里接连死去三个至亲的亲人——祖母、叔叔、大妹。五九年正是我们国家三年自然灾害的年代,(我祖母和叔叔58年被下放到农村),农民吃不饱,只能吃野菜观音土什么的。奶奶和叔叔为了填铇肚子吃了无名的野菜和观音土中毒,大便无法排除,腹部隆起了怪吓人的大肚子,再加上没钱治疗,叔叔被活活的饿死了,三天以后奶奶也撒手西去给叔叔做伴去了。当时奶奶的死很悲惨,老鼠把奶奶的脸部都啃了。我们家的紧邻是一个豆腐加工厂,工厂每天早上都要把马赶到野外放牧,等到黄昏再把马赶回来。那天黄昏妹妹正好坐在家门口玩,一群马刚进到巷子口突然受惊,顿时所有的马从我妹妹头上飞跃过去,可怜两岁的妹妹被吓得魂飞魄散,当时就昏厥过去,等爸妈回来,我那可爱漂亮的妹妹已经僵硬了。在短短的七天里,爸妈失去了祖母、叔叔、妹妹,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使爸妈肝肠痛断,伤心欲绝。几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回顾这件悲惨的事情的时候,我不敢想像我的爸爸妈妈怎么能承受如此打击?他们是怎么挺过来的?

爸爸虽然老实本份,但爸爸的责任感极强。作为一个父亲他必须养活他的孩子们,这是做父亲最低的标准;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承担养家糊口的重担,所以爸爸千方百计的找事做。什么:挖媒、拖板车 等等什么最苦最累的活他都做。但父亲的身体很不好,经常病得很厉害。记得有一次祖母生病,爸爸从城里到乡下去探望祖母,路程只有5公里,通常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到,爸爸竟然走了大半天 。繁重的体力劳动无情的吞噬着爸爸的健康,于是爸爸就做起了他的老本行,做点小生意买卖。这种事情在我们今天是极其正常,司空见惯的。可是在那个时代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资本主义泛滥,是破坏社会主义的建设 ,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这种行为是犯法的,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从此爸爸的厄运开始了,首先是政府一级机关-居委会的惩罚:居委会的干部将我爸爸双手吊起来惨无人道的毒打几天几夜,竟然将爸爸的肋骨打断,折断的肋骨又戳穿了肺部。打伤了爸爸应该进行治疗,这是最起码的人性,但那时对于“犯法”的人,就是打死也只是一只蝼蚁,也是革命的行为。然后把爸爸转到司法机关-派出所再毒打监禁竟长达几个月之久。我永远忘不了当我从武汉回家给爸爸送牢饭的那一幅惨境:爸爸被囚禁在派出所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红肿的双眼流露的是无助、绝望的目光。当时正是寒冷的冬天,地上铺的是稻草,没有棉被。身体本就虚弱又深受重伤的父亲,又冷又饿,又焦急又无奈,我无法想像爸爸如何能在寒气逼人潮湿的牢房度过?从此爸爸得上了肺结核,这对于原本贫困的家庭无疑雪上加霜,两个哥哥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外面做苦力,维持生计。可是爸爸的病却没钱治疗,一瓶“雷酶锋”花不了多少钱,但在我们家却是天方夜谭。爸爸的病愈来愈重,在一九六三年九月二十六日,爸爸年仅38岁就永远的离开了他钟爱的孩子们,心爱的妻子,眷恋的人生。当时大哥14岁,最小的弟弟才14个月。

爸爸英年的早逝在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因为我从小失去了父亲,妈妈失去了挚爱的丈夫。其实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又何止我一家?铭记历史,“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让悲剧再次重演,为了千千万万个孩子不再失去父亲,千千万万个妻子不再失去丈夫,尊重生命,珍爱生活,这就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过去悲惨的一页早已成为历史。在妈妈辛勤的抚育下,我们都已长大成人,都相继建立了自己的小家,都拥有了自己的事业,我想屈死的爸爸定然可以含笑九泉了。我还想说对于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对于那些曾残忍的夺去我爸爸鲜活生命的人,我不愿恨他们 ,因为宽恕别人也就解放了我自己,忘却他们的不是,就会给那些人和我自己一个全新的生命。您说对吗?

今天妈妈身患重病倒床已有将近九个月, 现在已处于深度的肝昏迷状态,妈妈的生命也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也快到天国去寻爸爸,和爸爸团聚了,但愿我爸来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请继续关注《岁月的尘埃》大哥(6)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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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天使点评:

岁月匆匆而过,流下的,却是一些难以忘怀的回忆.或美好,或心痛……

文章评论共[6]个
霞中子-评论

对于你的家史我十分同情和感叹。
  【心灯一盏 回复】:谢谢你的关注,其实在那特殊的年代,类似我家的悲剧何止我一家。但愿这种悲剧永远不再重演。谢谢你的再次关注 [2006-5-4 22:05:59]
  【伴芳菲 回复】:其实我的家史也很悲,只是我不写出来而已。 [2006-5-4 22:12:26]
  【心灯一盏 回复】:朋友 对历史的回顾是在铭记历史,告诫我们的后代,做堂堂正正的人 [2006-5-4 22:33:53]
  【伴芳菲 回复】:人说愿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国家一弱,必受外侮,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历朝政权变更,皆以百姓生命财产为代价的。 [2006-5-5 8:14:27]
  【心灯一盏 回复】: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2006-5-5 22:16:48]at:2006年05月04日 上午11:52

文若书-评论

欣赏。写得好。
  【心灯一盏 回复】:老师:谢谢你的鼓励 [2006-5-4 22:04:04]at:2006年05月04日 上午11:56

零落雪-评论

也许生命历经了风雨才显现的更加精彩,我很羡慕你!有的波折才有故事,有了故事才有回忆。无论回忆是喜是悲,想必都是让人难忘的。
  【心灯一盏 回复】:是啊 人生中有了风风雨雨,才会有多姿的人生。这种多姿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但愿少流血 谢谢你的关注,并谢谢你再次关注 [2006-5-4 22:03:14]at:2006年05月04日 中午12:18

花哭→花瓣飞-评论

            凄凉的家境``
      感叹````
  【心灯一盏 回复】:特殊的时代制造的特殊的悲剧 其实类似这种遭遇 何止千千万万  谢谢你的关注 [2006-5-10 19:48:16]at:2006年05月10日 下午4:32

零梅花-评论

老师,我很难过,祝福你的家族以后幸福……
  【心灯一盏 回复】:谢谢你的祝福 特殊的年代制造的悲剧现在不会再有了 恶梦醒来是早晨 [2006-5-18 20:12:19]
  【零梅花 回复】:是阿,现在的生活真好…… [2006-5-20 21:59:01]at:2006年05月17日 晚上11:26

碧海青山-评论

实在是让人辛酸,那么小的小妹妹,那么年轻的父亲。。。。。但愿那样的历史永远逝去!
  【心灯一盏 回复】:是啊 好在泣血的悲惨一页已经掀过去了  谢谢你  [2006-7-1 17:27:38]at:2006年07月01日 清晨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