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和瑾瑾说:秀儿,我是瑾,五一来西安玩吧。秀儿愣了半天:瑾啊,俺不知道路。瑾说:坐火车来啊,到时候我开车接你。秀儿说:行行,我回头跟栓儿商量商量,要是去我就打你这个电话。

秀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顶针一使劲,大针吱一声穿过鞋底,针尖刺破了左手食指。瑾说话还是慢慢的,柔柔的,和上学那会儿一样。不同的是,瑾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代替了乡音。

今天差点出事儿,栓儿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对秀儿说,上午瓦瓦,脚下滑,要不是你给我做的千层底布鞋,一准摔下来。秀儿吓得张大了嘴,半天说,是老天爷保佑咱啊。

饭做好了,秀儿盛了三个碗,少许的面条,三个鸡蛋,点了香,在院子里磕了三个头,嘴里念了保佑的词儿。栓儿也磕了三个。

晚上看电视的当儿,秀儿说瑾打电话要咱们去西安玩。栓儿说咱去了人家嫌弃咱不?秀儿说不会吧。但秀儿说这仨字有点有气无力。毕竟15年没见面。栓儿说:不管咋着,咱还是去吧,瑾肯定是真心叫咱去,瑾现在朋友有本事多的是,干吗叫咱去?当自己人了。咱要是不去,不是苦了瑾的好心吗?秀儿点点头。

躺在床上,秀儿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都是瑾的影儿:高高条条的身材,白皙的面孔,水汪汪的眼睛,垂到半腰的辫子。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没有一个人不说她们俩是双胞胎,长相说话走路姿势都是出奇的像。从初中到高中她俩在一个班级,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成绩都是平平,都不爱学习,但她俩不是那种疯癫女孩子,说话声音不大,唧唧哝哝,嘻嘻哈哈。高中毕业后两人复习一年,还是没有考上大学,她们不生气,瑾照样从邻村来找秀儿玩。不久,瑾对秀儿说,她哥哥准备把她俩带到西安找个工作,秀儿兴奋的几夜没睡好觉。后来,秀儿娘对秀儿说听说瑾走了,秀儿丢了魂儿似的,整天不说一句话,也不出家门,日见消瘦,吓得秀儿娘到处烧香拜佛。两年后,村里的媒婆对秀儿娘说,有一个好茬儿,就是老孙头家的老三栓儿,人长得好又勤快,可挑剔,好多俊闺女都相中他,他就中邪一样没一个对眼的。见面那天,秀儿照娘的安排,推个自行车假装串亲戚,栓儿也推个自行车从秀儿身边走过。俩人心照不宣的看了对方。媒婆梭子一样在两家串,秀儿说问俺娘吧,俺娘说行就行。栓儿说我就找秀儿这样的的人。第二天晚上,栓儿父母、秀儿父母、媒婆、几个本家,算是四同照面,定了亲。栓儿带着秀儿到集上撕布买衣裳,秀儿倒是啥都不要。不过秀儿心里掂量着,栓儿毕竟在大城市打过工,眼光就是不一样,那些衣服的色彩款式还真能赶上电视上的潮流。出嫁那天,栓儿200块钱从城里租了一辆桑塔纳,高高兴兴地把秀儿娶回家,新婚之夜,栓儿说:秀儿,信不,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女孩儿,我会让你幸福的。

劳累了一天,栓儿早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秀儿这么多年已经习惯,听不到鼾声她睡不着觉。秀儿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想:自己这辈子知足了,男人疼她疼孩子,自己再累舍不得她下地干活,他说她念书长大的,不能干灰头灰脸的活儿。于是,她就学裁剪,学纳鞋底,学绣花,照着书上学养鹌鹑。和栓儿一块干活的人都夸栓儿有福气,栓儿心里直乐·

瑾不知道现在啥样子,人肯定比我显年轻,过得肯定得比我好。秀儿想。

瑾打过电话的第三天秀儿栓儿和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宝宝坐上了开往西安的火车。瑾的爱人做啥的?栓儿问。听说是部队一个什么长。秀儿回答。不怕,咱也是长呢---家长。栓儿的一句话逗得秀儿抿着嘴笑。瑾还在医院工作吗?栓儿随意问。可能是吧,听说那年她哥托丈人后门让她参军了,之后又找了指标在苏州上军校,毕业后到西安当医生。秀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瑾的丈夫派司机来接他们,司机说瑾在家忙着做菜。到家了,瑾和丈夫赶忙迎出来,栓儿打眼看瑾时心里就咯噔一下,瑾的丈夫看到秀儿,回头朝瑾说:难怪你老说你们像孪生姐妹,像,确实像。

瑾的丈夫把秀儿他们拿来的东西提到储藏间:几斤绿豆,几斤小米,几斤玉米糁,还有秀儿给他们2岁儿子做的老虎头鞋。瑾的丈夫在上海长大的,没见过这鞋子,以为是装饰品。瑾一个劲地让他们水果,秀儿栓儿只拿苹果吃,有几种他们没见过也不知道咋吃。这种尴尬又出现在餐桌上,瑾和丈夫很热情,不停地给他们夹菜,他们仍旧只吃熟悉的,瑾似乎看出点什么,自己也吃,秀儿和栓儿边吃边悄悄看瑾怎么吃,慢慢也就自然了。宝宝比瑾的儿子大两岁,吃饱就坐在地上玩瑾儿子的玩具,瑾的儿子开始还行,后来大哭大闹非要赶宝宝走,说宝宝不讲卫生不懂礼貌。瑾的丈夫就拿来更多的玩具转移儿子的注意力,秀儿红着脸小声训儿子。不大一会,两个孩子又闹成一团。

在西安玩了三天,回家的头天晚上,秀儿说:瑾你真有福气,工作好丈夫好家里条件好,见了你我就放心了。瑾说:秀儿你也好福气啊,栓儿那么体贴你,还想啥啊,咱这一辈子不就巴望着找个好男人吗?

第二天临走前,秀儿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对瑾说:忘带啥就没忘带这样东西,指甲花种,种下吧,开花的时候包指甲,很好看也治你的灰指甲。把瑾感动得抹眼泪,赶忙从卧室拿来一盒包装很美的指甲油:秀儿,带走吧,那时候你比我还爱美呢。

回到家,躺在床上,栓儿对秀儿说:秀儿,俺对不住你,没让你过上瑾那么好的日子。秀儿拧了栓儿一把:栓儿,这辈子跟了你俺不后悔,咱的日子不也是很多人眼气吗?

栓儿不说话了,他想起两年前在苏州打工,晚上乘凉看到一对军人恋人偎依着从对面过来,女的,高挑的身材,款款的步子,飘逸的长发。他当时突然想,将来他也要找这样一个女孩,他也要和这个年轻的军人一样给她温暖和幸福。两年后他找到了秀儿,他给了她温暖和幸福。秀儿不是那女孩儿,但是很像,就在瑾家门一刹那,栓儿什么都明白了。

栓儿把秀儿的头揽到怀里,说:秀儿,这世界太小了。秀说:你就是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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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