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它总是瘦小的,一如我瘦小的父亲。
不, 我的父亲是高大的瘦。或者,更像一棵营养不良但毕竟从风风雨雨中挺过来高瘦的树。叶子不怎么绿,但精神饱满得如出水碧荷。
乡村的也得了“遗传病”,狭窄而弯曲不平。从小路这边向小路那边望,它又像一条古怪的长蛇,更像是龙的筋骨!
最近几年,父亲在我心中的位置变了。因为我长大了,因为他变老了。或许,他不怎么老,但他的确在我心中变老了。
孩童时代总惧怕父亲那如刀似剑的目光,可能 是因为他那种目光可以穿透一切,看清我幼小的心灵,看穿我最近有没有冒坏水、习不良之气……打小,我便学会了低头和别人说话。
我曾经问奶奶父亲为何如此清瘦高大、为何总爱阴沉着脸。奶奶不语,然后将目光交给天空那几朵瘦弱细长的云朵。
听村里的长辈说,在父亲年少时,奶奶家还颇能过得开,父亲那时不瘦。少年时,家乡闹饥荒。这一荒不打紧,可荒瘦了本来就不怎么样的父亲。那时的政府不知道搞什么把戏,弄得那里的人们每天大不起精神,人们的前肚皮贴着后肚皮,空空的五脏六腑在那岁月竟没停过一秒的哭喊救命,可谁又能顾得了谁呢?当然,父亲更不例外。
也许,这就是父亲时代的人都那样清瘦,个个爱粮如命。每每到别人家串门玩,眼睛总放不过站在最显眼处那饱满的谷仓,挺像个大肚壮汉。我想,这也许就是父亲耗尽大半生纠缠在粮仓里的缘故吧!
然而,父亲现在依然清瘦,却不再高大。
即使父亲吃得特别好,也无缘见他稍稍的不瘦。或许,父亲今生注定要走这条只有筋骨的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记忆里,父亲总是严厉的。这是我对童年唯一记忆犹新的事。父亲节俭。他要求他的子女也应如此,并且一定要这样。每当看到别的小孩嘴里噻满好吃的零食时,我总要流点口水。若是此状被父亲看到,他一定会骂我是个没出息的东西,然后是一顿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打。至今,那烙印依然清晰可见,我很感激。
那年冬天我病了,病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送到医院,打上点滴我便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天都暗下来了。外面飘着零星的雪,雪飘得很轻很慢,可透过窗户,我看到那条来医院的路早就披上了新装,可能是太久了吧!回过神时,父亲就做在我的身边。拆下点滴之后,我要自己走回家,可腿脚打软。父亲忙上前一把抓住我,弯下腰,要我上他的背。我不肯,可最终还是没能犟过父亲。
趴在父亲的背上,我觉得不好受,父亲那凸出的骨头抵得我好酸。寒风裹着柔雪,飘到我的眼角,一滴心酸的泪水突然冒了出来,顺真我的脸庞溜到我的嘴边。那分明是酸,那分明是苦!
不知道,父亲还能走多久、撑多久,还能为我踏出多少条人生的道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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