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源于一份血浓于水的血脉之情吧,在这样一个慵懒的下午,我忽然记起了多年未曾见面的舅舅。
仔细地想一想,与舅舅未曾相见,不觉已有十多年的光景。
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十多年的时间简直就如白驹过隙一般,就这样不经意地过去了。再仔细地想一想,这么多年里,我真的没有想起过舅舅几回。今天这么冷不丁的一想,居然真的有几分想念起他了——更确切的说,是担心起他了。
虽然想起舅舅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每一次想起舅舅来,心头总是疙疙瘩瘩的,总有一种别样的情感。
母亲共有姊妹六人,其中就这么一个弟弟。舅舅自小就患有甲亢,可当时的姥姥家十分贫困而无钱为舅舅治病,结果落下了一个大粗脖子。就因为这,加上姥姥家的贫困,直到姥姥与姥爷去世时,也没能为舅舅说上一个媳妇。所以,舅舅一直都没有成家。
其实,舅舅成不成家倒也无所谓,只是他有些坏毛病。由于姥姥家只有舅舅这么一个男孩子,从小便被宠坏了,懒惰得很。糟糕透顶的是,居然还染上了小偷小摸的坏习惯。最为让我讨厌他的,也最为让我记恨他的,是在我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居然把我的数学课本偷走了。因为没有了课本,我哭着说什么也不肯去上学。父亲没有办法,只得来到学校找到了班主任老师。后来,还是老师把自己的教课书送给我用。因此,我从小就十分的不喜欢舅舅。
没有多久,姥姥与姥爷就相继去世了,而且前后相隔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在姥姥与姥爷去世后,舅舅的恶习依然不改。由于一村同居,许多的人都因舅舅来找母亲的麻烦,惹得母亲生了不少的气。特别是村书记的老婆经常到我家找母亲,要母亲管教舅舅。后来,母亲还差一点被逼的寻了短见。记得那是刚刚过罢春节才三四天的一个中午,当时的村书记在他的岳母和老婆陪同下,手持菜刀闯进我家,挥舞着菜刀,喊着母亲的名字大骂,口口声声要杀了母亲。那日父亲恰好不在家,多亏当时的家里有许多串门的人,才免去一场灾难。善良的母亲实在经受不住村书记一家的逼迫,在一天早晨,趁着父亲与我们还在熟睡中,便悄悄地来到村外去寻短见。多亏了村里的一位大叔看到了母亲,如若不是他两次相救,恐怕母亲早已离开了我们。从此以后,我更加的不愿理睬舅舅了。
就是因为舅舅如此的不成器,父亲从来都没有给过舅舅笑脸,所以舅舅很怕父亲。只要父亲在家,舅舅一般是不会来我家的。即使碰上父亲在家,便也是立刻抬腿走人。
尽管舅舅惹母亲生了不少的气,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母亲总是看着舅舅可怜。因此,每逢舅舅背着父亲偷偷来我家时,母亲总会给他许多的吃的,也会给他一些衣服什么的。
后来,我离开家到外地去上中学,除去寒暑假外,很少再有机会见到舅舅。渐渐的,舅舅在我的记忆中慢慢地消失了,似乎我从来就没有过一个舅舅。只是在我读高中时,听母亲说起过舅舅到离大姨家不远的地方给人放羊去了。
舅舅放羊的地方是在二三百里远的草原上。在我家迁徙的前一年的夏天,父亲专门到舅舅放羊的地方看了他,还在那里住了一夜。
父亲回来告诉母亲说,舅舅见到父亲十分的高兴。还告诉母亲,舅舅黑了也老多了。母亲听着,禁不住流下了泪水。父亲见状,便安慰母亲,因大姨父是当地的医生,经常给那里的人们看病,那家人对舅舅还是不错的。
自此,我家离开故乡后,家里的人谁也没有再见到过舅舅,也没有关于舅舅的音讯。倒是听到母亲偶尔会念叨起舅舅来。
今天想起舅舅,我忽然觉得心头挺不是滋味的,
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不知道舅舅到底飘泊过多少个地方,也不知道他现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或许是自己现在已经成年的缘故吧,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都发生了变化。用许多人常说的一句话来讲,就是现在看得开了。特别是想一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漂泊,为了生存和发展,吃了很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罪,该是多么的不容易。虽然舅舅在外给人家放羊,但一样背井离乡,而且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纵使会有人看大姨父的面子,但毕竟是要给人家干活的,是要吃苦受累的。
想一想,十几年的时光里,天天都在草原上放牧,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寒冻,还有日晒,就是一个好端端的人,也经受不住这么久时间的煎熬,经受不住这等环境的侵蚀,何况是身体还不好的舅舅。记得父亲还对母亲说过,舅舅的脖子比以前粗得更厉害了,连出气都让人听着困难。
我忽然想,舅舅现在怎么样了?变成了什么样子?甚至,我还如是想,舅舅是否还活在人世?
这样想着,我忽然觉得心底禁不住有一丝隐隐的莫名的痛。无论怎样,我希望舅舅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还可以有机会再见到舅舅,哪怕只看他一次——甚至是一眼都可以啊。
我实在无法想象舅舅现在的容貌,留在我记忆深处的还是他当年的模样。我也无法想象,舅舅一旦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能否一下子就可以把他辨认得出来。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舅舅的生活充满了艰辛与酸楚——天寒时,无人问暖;饥饿时,无人送饭。生病时,无人照料;孤寂时,无人陪伴。
我不知道,舅舅是否会在夜深人静难以入眠时,抑或面对苍茫的草原遥望远方时,想起父母,想起我们。是否会像我现在一样,希望能够见上我们一面。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旦在思想上对某一件事情有所彻悟,曾经所有的恩恩怨怨磕磕绊绊在这一瞬间都会消失,都会释然,心灵也会在这一瞬间得以豁然,得以解脱。
此时的我即是若此,回过头去仔细地想一想,舅舅带给我的所有一切都已成为了继往。何况那既往的一切,也不过就是因为舅舅的不成器而带给了母亲一些麻烦和几回伤心。同许多人那大起大落大悲大伤的艰难多舛的命运比起来,这又能算得了什么?扪心问一下自己,就因为这样一些事情,而去记恨舅舅一辈子吗?
想到这里,童年时代对舅舅的怨恨在这一刻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完完全全的殆尽了。心灵一下子变得释然起来,仿佛有谁将多年来一直积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给搬走了,立刻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但与此同时,于忽然之间,我却分明地感觉到心头多了一份无可名状的不安,还有一份深深不已的自责——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对舅舅的漠然,还有对舅舅的遗忘。
无论如何,舅舅毕竟就是舅舅,是母亲的亲弟弟,是我的亲舅舅!而且,是母亲唯一的亲弟弟,也是我唯一的亲舅舅!
于是,我在此问上一声:舅舅,现在的你还好吗?
还有,我送给舅舅一份祝福:愿舅舅平安,健康!
2006年5月3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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