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在深巷中缠绵的雨,开始长长久久的叹出伤感来,一切的无奈溶进春日里蹒跚来迟的东风里,正如巷子的深幽一样,缱绻着你。
“少东家回乡省亲了--”袁家豆腐坊里的掌柜长根把瓜皮帽摘下来在空中挥舞,冲着巷子深处作势跑着喊,“少东家回来咧--”
人见了,仿佛巷子那头袁掌柜直嚷嚷的少东家真的衣锦还乡的出现,落地的青缎子衫和酱色的小坎肩,雨后的晴风像飘浮的云朵,钻着下摆窜着直晃悠,沉着敛收的眼底,看不到终点,嘴角仍旧微笑着。
迟迟的眼里,他都不会变,永远这样的。
袁长根回到豆腐作坊,瞪着迟迟的身影,忽然说:“迟迟十八了啊。”
迟迟把箩筐里的黄豆熟练而准确的扔进磨眼里,转动磨,白色的豆汁“咕噜”的滑下来。
杜鹃花开了,一丛一丛的,红色的像点点块块遗落的残阳碎片,在风摇中生姿。
迟迟粉面映红,在初暮里,展东风说不出究竟是人映得花这样红,还是花红得映着人。
迟迟注意到这个正用一种很亲切的眼神看她的人,伸到花腰的手从空中缩回来,有点惊怯,对方却充满鼓舞的瞧着人与花交错的人。
迟迟报以轻笑,旋即嫣然的转开身子向山路开了,姹紫好看的花便摇曳起来,筛落一地的红霞。
袁长根看见迟迟远远的跑过来,他急急的喊,“丫片子,两只腿洒快点,少东家这就到了,去把你的那间房腾出来,让少东家歇脚。”
“那我住哪儿呢?”
“收拾收拾作坊,搬进去凑合几晚半个月。”
迟迟不愿把心里的不悦让大哥窥见,她安命的走进作坊,坐在石磨旁不发一声,她想,明天会好起来,一定会的,日子不会总这样等着她去煎,她看见从天窗斜射来的一束光亮,窝心的笑了。因为她总能等到那么一个人,一个能实现她心里渴望的人。她想这么的一个人的时候,眼前的光线阴了下来,她抬起眼,望着高高的身影,眩晕起来。
展东风嘴角泛起的微笑,像晴风中绽放的花蕊,映红了迟迟的脸。
“少东家,这是我妹子迟迟。”
“迟迟?我记下这名字了,挺特别的。”展东风被袁长根请走的时候,回望了一下,说:“你哥把你的房间给我住下了。”
展东风有些恍惚,不知道因为老太太临行前的千交代成叮嘱,还是为了--迟迟。
袁长根横竖的捉摸出老太太让少东家下乡来要办什么事儿,他不动声色也极其恰如其分的把迟迟和展东风的距离拉近。
展东风出去溜达,迟迟一定跟在身后,轻低着头,耳垂下花瓣状的坠子跟着静静的晃动。
“你这是要去看杜鹃花呢?”
“对,”展东风停下来,“我喜欢它竭尽力气的开出火红一样的花来,仿佛一个美丽的少女,在漫长的等待后,努力的向生命绽放一生的全部,直到流出最后的一滴殷红的相思。”
迟迟聆听着关于杜鹃花新奇的意义,遍野的杜鹃似在一刹那开放,她也是万紫千红中的一朵,在为了等待后的终于到来而绽放。
展示风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嘶哑的说,“迟迟,其实--我凑了家母之命返织了一脉香水。”
突如其来的震惊让迟迟手中紧握的风花落在地上,摔碎,在尘埃中溅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南京是有婚配的,我们结婚几年,她没有生育,母亲急了,出主意让我下乡,借腹生子!”
“借腹生子?”
“对不起,迟迟。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迟迟知道,展东风一直的拼命的在和自己说话,那些话在耳里像杜鹃花一样滴落,她看见每一片鲜红的花瓣正在滑落。
迟迟醒来的时候,展东风还握着她的手,“杜鹃,谢了。”迟迟幽幽的叹出来,她没有看敛着眼的少东家。
展东风回省城了。
他走的时候说,迟迟,等我。
迟迟说,好——
杜鹃花真的谢了,那生命的火热留不下一点痕迹,燃烧尽了,连奄奄一息的火星都不留下。
迟迟常瞪着窗外,袁长根又骂她丫片子,有时也于心不忍的开劝,人家少东家,都是逢场作戏,别闷坏了自个儿,赶明儿还是早早的找个踏实的乡下汉,稳靠的过活。
迟迟浸在窗外,忽地有一天,一种唤作杜鹃的鸟叫了,她知道这鸟还有一个名字叫——子归。
这是少东家告诉她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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