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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狂心(三十三)吞吞

发表于-2006年04月30日 上午11:27评论-0条

第三部——《风筝》

克莉斯塔利诺/文

(八)上古玉

天狼无声地转身,慢慢地向外走去。

——他是一个江湖人,一个背了血债的江湖人。

曾在他手下死去和疯狂的人就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可是他竟然会和官差在一起。

不仅一起喝酒,而且还一起查起了案子。

只不过,他并不是自己要查这个见鬼的案子,而是因为他的朋友。

他唯一可以称为“朋友”的人。

灾星。

他去了怒山村,几天来没有一点消息——他是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还是出了意外?

他不知道。

但是他却相信灾星是个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是个会伤害自己的人。

因为灾星不是大侠,他用不着舍生取义,他也不是大盗,用不着讲义气。

他只是个猎人,赏金猎人。

这是一种庸俗的职业,却偏偏有那么多人在从事着。

——为了金钱而杀人,这和杀手有什么不同?

他曾问过灾星。

可是灾星却笑着回答:“也就因为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才让人觉得有趣。”

天狼一直不明白灾星的意思,也一直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趣,但他相信他。

所以他现在希望这个大扫把最好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省掉他找他的工夫。

——应该已经失踪的乔大的头像竟然出现在小斜街的土地庙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天狼忽然站住,弯下腰,从脚底拣起一块玉珏。

晶莹剔透。

“霍捕头。”他低声,“你看这个。”

薛丁走到他身边:“这个是玉?”

小藿点头:“是珏。”

薛丁:“珏?”他从天狼手里接过玉珏对着阳光看了看,“我小的时候记得人家就是这样鉴别玉的,可是我却怎么也搞不清楚,这东西和石头有什么不同。”

小藿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它:“这一块呢,是古玉——大约是春秋战国时晋献国君的供品,原本有八块,始皇曾经把它们赐予得宠的嫔妃,后来八百里阿房宫化为废墟,它们也就流落民间,至今天下仅余三块——其中一块在皇宫大内,一块在落凤山庄,没想到这一块会被人落在这里。”

薛丁:“会不会是赝的?”

小藿摇头:“我曾有幸见过一块,我认得。”

薛丁:“那么它的主人就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了。”

小藿却不言语,只是看着这玉珏。

眉头紧蹙。

天狼:“你怎么知道它的来历?”

小藿:“我一个朋友那里知道的——他是此道行家。”

天狼:“你的朋友不少。”

小藿:“人在江湖,自然要有几个能帮衬的朋友,不然我这蹩脚的武功不早要了我的命?”

薛丁:“要命也许不见得,但也是一笔麻烦。”

小藿:“麻烦?”

薛丁苦笑:“……我眼下的麻烦就是武功太差,抓不到凶手!”

天狼皱眉:“凶手?”

薛丁叹气:“我已经有了头绪,甚至已经能够见过了‘雷神’,可是他的武功太高,我不是对手。”

“雷神?!”天狼重复着,“你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怒山村。”薛丁道,“你知道他?”

——怒山村!他说的“雷神”可就是灾星?!

天狼沉声:“你认为‘雷神’是凶手?”

薛丁:“至少有点关系!”

天狼:“你要抓他?”

薛丁:“职责所在。”

天狼:“如果他是我想到的那个人,你就没有机会了。”

薛丁:“那我也要一搏。”

天狼眯起双眼:“因为你的职责?”

薛丁用力地点头。

天狼:“如果他是在调查此事呢?”

薛丁:“那也要到衙门把话说清楚,等案子结了再放人。”

天狼看着薛丁,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小藿也不说话。

因为她知道,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她明白江湖人的固执。

因为她曾是江湖人。

她也明白薛丁的固执。

因为,那是她教给他的固执。

在天狼走了很远很远之后,她拍了拍薛丁的肩膀:“带你见两个朋友。”

西湖酒楼。

小酒楼。

生意却还不错。

因为它刚好就在西湖边。

因为它的价钱不那么贵。

所以很多游西湖的人喜欢到这里来吃一点东西。

吃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不过是一壶清酒,几碟小菜。

因为来这里的人本都不是有钱的人。

吕书贤慢慢地把一粒花生米高高地抛起。

然后又慢慢地张开大嘴等着它自己落进他的嘴里。

最后再抛起一粒。

是的,他在吃花生。

而且还很悠闲。

陆王不在他的身边,去哪儿了他也并不关心。

因为他现在很伤心。

尽管他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他真的是很伤心很伤心的。

他觉得自己的老腰还是很痛,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能会这么痛上一辈子。

因为他被欺骗了。

因为他被一个他认为绝不会欺骗他的人欺骗了。

而且还害他受了伤。

这个人就是陆王。

两个时辰前,陆王说要去乔府看看,然后他竟然一把抱起在花园里散步的乔乔越墙而去。

然后小藿忽然出现了,忽然对他出手!

天地良心啊!

那劫美掠色的人不是他吕大少爷啊!

她!她她她怎么能对他下手?!

而且下的还是毒手?!

吕大少爷当然也明白小藿手下是留了情面的,不然他现在应该在医馆而不是酒楼。

可是她下手却还是太重了。

那一粒飞蝗石险些要了他的老命——要知道,近几年来,因为交了灾星这个朋友,已经很少有人敢对他下手了。

更何况,那块破石头还砸在他的胯骨上!

他偷偷地看过了,半个拳头大的淤青啊!

尽管不是什么很重很重的伤,可是真的很痛啊!

痛得他几乎跑不快了。

要知道,他是一个贼!

一个飞贼!

一个专业的飞贼啊!

飞贼要是飞不起来还叫什么飞贼?!

贼要是跑不快还怎么做贼?!

所以他伤心,一方面是因为痛,一方面是因为陆王那混蛋居然和小藿密谋了害他!

要知道,他们是今天才认识的!

居然这么快地勾搭在一起害人了。

第一个受害的居然还是他们的老朋友他吕大少爷本人!

这是什么世道啊……

他很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

因为他是不会哭的。

很早很早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眼泪的。

哭也没有用。

所以他就不哭了。

更何况,那不符合他的作风。

——哎哟……痛死少爷我了……

小藿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吃花生米。

小藿坐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在吃花生米。

他没看见她。

确切地说,是装作没有看见小藿。

要是吕大少爷想看不见一个人,那么这个人通常没有办法能让他看见他。

但现在,这个人却是小藿。

别人不能的,小藿能。

“喝杯酒?”小藿为他斟了杯酒,放在他面前。

吕书贤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打死我,又要来毒死我?”

薛丁大怒!

“你敢这么和霍捕头说话!”他上前一步伸手要抓吕书贤的领子,却忽然发现吕书贤一点也不害怕。

不但不害怕,而且还用一种欠揍的眼神看着他。

小藿拍了拍薛丁的肩,示意这黑塔般的汉子松手:“他要是想走,你抓不住他的。”

吕书贤冷笑:“你别吹捧我!托您的福,我现在不过是个跑不快也跑不远的瘸子,落在你手里,除了任你宰割我还有什么办法?”

小藿又笑:“那你看这个是什么?”说着,她一翻手,那块玉珏便出现在她手上,只一闪便又不见了踪迹。

“……四海定方珏!”吕书贤坐起身,眼睛瞪得溜圆,“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小藿:“你确定这是‘四海定方珏’?!”

吕书贤用力地点头,几乎是在哀求:“好姐姐,你让我再看一眼,就一眼!”

小藿:“那你得告诉我,在我之前,最后一个得到它的人是谁。”

吕书贤皱眉:“……那,这个是证物?”

小藿微笑:“那不重要。”

吕书贤闻言跳了起来:“怎么不重要!那要是证物,我岂不是再不能打它的主意?!”

小藿:“那你要是不说,我就把它扔到西湖里去——我没有了这一件证物不要紧——可是你却再也别想看它一眼!”

吕书贤撇过头:“你吓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小藿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把手中的玉珏远远地抛了出去。

薛丁看着那玉珏划着一道绝美的弧线向西湖中央飞去——他几乎不敢相信这竟然会是小藿做的事情!

那……那可是很重要的证物啊!

他还没有来得及冲到楼拦旁,就感觉到一阵风从身后无端端地掠起,然后是一条人影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直直冲向“四海定方珏”。

就在玉珏的一角已经落入湖水的刹那,那人影忽地伸手一抓。

只见漫天的水珠飞扬起一道浅浅的虹。

人却贴着水面翻了一个身,然后直直地弹起,在落下的时候轻轻地点了点水,然后便又是一个起落。

三个起落之后,吕书贤便站在小藿面前,除了袖口微微有些潮湿外,身上没有一点水迹。

——好轻功!

如果是他,或许可以和“雷神”一较高下!

西湖楼上所有的人都拍起手叫好,甚至还有人开始扔铜板给他。

吕书贤一边弯着腰捡钱,一边走到小藿面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薛丁还没有回神,他却一手把捡来的铜钱往怀里揣,一手举着一块小小的玉牌冲着小藿大吼起来:“不是说‘四海定方珏’吗?这是什么?!”

小藿淡淡地从他手里接过一块小小的玉牌:“这是我的腰牌啊!你不是说你很知道我的吗?你该知道我不会把证物就那么扔了的。”

“你!”吕书贤气绝,“好!你狠!”

小藿:“不过你腰受了伤还能这么快,我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吕书贤撇着嘴,眼里隐隐含着泪花:“你知不知道很痛啊!还要我这旱鸭子做那么危险的事!你有没有人性啊你!”

小藿:“不是也赚到钱了吗?你还有那么多怨言?”

吕书贤怒!

看着手里满满地攥着的铜板大怒。

“那叫什么钱!喝杯酒都不够!”

他大叫着,还把桌子捶得震天响。

“那你想怎样?”声音很温和。

陆王。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已经坐在着旁淡淡地喝完了一杯酒。

“你?”吕书贤瞪着他,“你也不是个东西!把人家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陆王笑笑,却并不说话。

小藿也笑了起来,笑得很暧昧。

吕书贤气鼓鼓地坐到桌前:“我知道了,你们一个恶人劫色,一个仗义出刀,就我是个傻子,平白挨了打,还被蒙在鼓里!周瑜打黄盖是愿打愿挨,你们倒好,也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就硬上手,害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小藿:“要是跟你商量了你还干吗?”

吕书贤“哼”了一声:“你当我傻的,凭什么你们都是抱着姑娘的,就我挨打!”

小藿又说:“明知道你不会答应,又何必跟你说这么多让你坏事?”

陆王拍着吕书贤的肩膀:“还有外人看着,你就不怕人笑话?”

“他算什么‘外人’?!不就是杭州府衙的小捕头薛丁吗?跟小藿一伙的,不是好人。”

薛丁一怔,疑惑地看了小藿一眼:“阁下……阁下知道在下?”

“阁下?”吕书贤看着他,“不知道刚刚是谁要打我来着。”

薛丁苦笑:“我是个粗人,请阁下不要见怪。”

吕书贤不看他,却说:“你有什么事要劳烦我老人家的你就说吧!看你这么大的个头,说话一点也不痛快!”

薛丁愕然:“你……你……”

“你什么你!”吕书贤不耐烦道,“你前倨后恭,不就明摆着是有事求我吗?说好了啊!偷什么都可以,但是我六你四——这是我的规矩。”

“偷?”薛丁看着他,“偷什么啊……”

吕书贤:“你不找我偷东西,那找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喝酒啊?”

“你是……”薛丁迟疑,“你是贼?”

吕书贤“哼”了一声:“除了贼,谁还会在轻功上下工夫的?你见过跑得快的官差和大侠吗?”

“……那……”他看着小藿,不解。

如果这个人是贼,那么霍大捕头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小藿:“他是个贼,但也是我的朋友,只要他还没有干什么坏事撞在我手里,他就是我的朋友。”

“你到底要偷什么啊?”吕书贤不耐烦地催促。

薛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不想偷什么,我只想请你帮我抓‘雷神’!”

吕书贤抬头看了看天空:“神仙啊?我抓不住,没那通天的本事!”

薛丁:“那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知道他和‘天诛’有关!”

“又是‘天诛’!”陆王不禁一叹。

“马大人催得很紧,但我不能让事情就这样被铲了——我的时间很紧,但‘雷神’的轻功太厉害,我根本抓不住他。”薛丁低头说,“所以,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吕书贤微微皱眉:“马大人?!——可是那个马正廉?!”薛丁点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吕书贤便插口道,“要是这样我帮你——你知道那个‘雷神’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薛丁大喜:“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怒山村!”

——怒山村?

吕书贤:“这个村子的名字很奇怪啊!”

薛丁:“八年前,那里的山上发生了‘神迹’,人们都叫它‘怒山’,那村子就在怒山脚下,所以称为怒山村。”

“在去怒山村之前,你要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小藿慢慢地说,“在我之前,最后一个得到它的人是谁?”

“据我所知,那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吕书贤仔细想了想,“四海定方珏共有八块,分别对应着东、西、南、北以及东南、东北、西南和西北八个方向,传说是上古巧匠从昆仑玉海精选出的一整块寒玉雕琢成的玉璧,后来发生了叛乱,族长便将这玉璧平均地断成了八块,分给他的子女,辗转多年后落在秦王赢政的手里——这就是后来的‘四海定方珏’,八块玉珏若同在,就可以还原那块玉璧——只可惜,当年霸王火烧阿旁,流传至今的就只剩下三块。”

吕书贤喝了口酒,又嚼了一粒花生:“这三块玉珏分别是‘南方四海定方珏’、‘西方四海定方珏’和‘西南四海定方珏’,南方四海定方珏现在在落凤山庄的少庄主孟临轩手中,在大内里的那一块就是西方四海定方珏,而在小藿手里的这一块就是西南四海定方珏。”他看着小藿,“我听说二十年前,这西南四海定方珏和南方四海定方珏是在一起的,都在落凤山庄的孟大庄主手里,他把这对定方珏分别挂在自己的一对孪生子的身上——后来小公子失踪,西南四海定方珏便也跟着消失了。”

小藿皱眉:“那后来又落在谁的手中?”

吕书贤:“按道理说,这块定方珏应该在带走孟家小公子的人手里,可是它再一次现身江湖却是在八年前的‘明杀之役’——这块玉珏曾经佩在一个名字叫做‘六月’的歌妓身上,但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至于这位六月姑娘也在七年前忽然消失了。”

小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老薛,有这么回事?”

薛丁点头:“当年这位六月姑娘是江南有名的花魁娘子,每天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为博她一笑而掷千金,但是却不曾听说她跟了谁,后来她的失踪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来。”

吕书贤瞥了薛丁一眼:“你认识六月姑娘?”

薛丁摇头:“我不过一个粗人,哪里有认识这人间仙子的福分,只不过见过数面而已。”

吕书贤:“你可记得她的模样?”

薛丁想了想:“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在群芳会上夺得花魁的样子。”

吕书贤:“说说?我虽然知道她的故事,但是却没见过她的人——真是可惜啊!”

薛丁笑笑:“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太会说——但我记得她总是喜欢在眉锋尽处画上两弯艳红的月牙。”

小藿:“那是晓霞妆,曾在唐时盛行。”

“那么,当时有没有什么人和她走得特别的近?”许久不说话的陆王忽然插话,“当时有没有人知道这定方珏的来历?”

薛丁:“听说,孟公子曾看出了定方珏的来历——为了这个,落凤山庄还找过六月姑娘。”

小藿:“六月姑娘不见了之后,她身边的人也不见了吗?”

薛丁叹气:“在六月姑娘失踪之后的一个月里,她原来在的教坊忽然起火,烧死了不少姑娘和嫖客,就连老鸨都断了条胳膊,没一两年就死了。”

小藿:“这火起得蹊跷,你没查出什么?”

薛丁苦笑:“这案子在衙门里悬了四年,后来马大人的三年任期已满,在进京之前,强行把卷宗撤消了。”

小藿:“他是怕上面怪罪他办案不力啊……”

陆王:“那现在,和这个案子有关的还剩下什么?”

薛丁:“还剩下一个人。”

小藿挑眉:“人?什么人?”

薛丁:“六月姑娘的婢女。”

小藿:“那你知不知道她的底细?”

薛丁:“她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子,教坊起火的时候,她才不过十岁,她是大火里伤势最轻的人。”

小藿动容:“她的伤是最轻的?”

薛丁:“我当时也这么想过,可是她是不可能的。”他停了停,“我在火场里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湿透被人用牛筋绑在床脚上,手脚都已经血肉模糊。”

“然后?”小藿微微蹙眉,“她怎么样?”

薛丁:“她身上只有轻微的燎伤,但是腿却断了。”

吕书贤一怔,霍地起身双手抓着薛丁的肩膀:“你说她的腿断了?”

薛丁疑惑地看着他:“是的,被一截椽子砸断的。”

吕书贤:“你有没有请个接骨师傅……”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止,然后像只霜打的茄子般颓然坐下:“你们当官的当然不会了……我在想什么……”他说话的样子很没有精神,甚至是有些疲倦的。

陆王拍了拍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用眼神示意薛丁说下去。

薛丁:“当时衙门里所有的人手都在调查六月姑娘失踪的案子,对于火场也没有一个详尽的勘察,但是老宋在检查过玉儿——也就是那个女孩的伤之后对我说,他已经尽力,以他的本事,也只能把她医成现在的样子了。”

陆王:“那是什么意思?”

薛丁:“也就是说,在城里,只有老宋有本事让玉儿站起来,但他却也不能把她医治得像没有伤过一样。”

小藿:“老宋是城里最好的接骨师傅?”

薛丁点头:“不错,至少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接骨师傅。”

吕书贤:“只怕还是个不错的仵作。”

薛丁苦笑:“你怎么……”

吕书贤撇嘴:“当官的当然可以不知道当贼的是什么样子,但是当贼的却一定要知道当官的嘴脸。”

小藿:“这个玉儿住在什么地方?”

薛丁:“在怒山村外的废屋里。”

废屋其实是一间距离怒山村百步之遥的小木屋。

很陈旧,却也还能遮挡一些风雨。

小藿四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夕阳正火般燃烧着天宇。

薛丁伸手推开木门,屋子里一片昏暗。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床一案,还有的就是一个半边已经被烧黑的橱柜,看花色已经很陈旧了,据薛丁说,那还是从教坊火场里搬来的。

——没有人。

薛丁看了看四周:“她一定还没有回来,在这里等等她吧!”

“这样恐怕……”陆王迟疑道:“这样闯到别人家里去,不太好吧!”

吕书贤冷笑:“我倒觉得正好,少了贸然拜访的尴尬——反正我是习惯得很!”

小藿笑:“你当然是习惯的,如果这里是乔府的金库,你只怕是会更习惯的。”

吕书贤:“贼怎么了?你以为做贼不需要努力啊?你以为作贼都是不劳而获?”他翻着眼皮,“就算你们是当官的我也要说,作贼也是不容易的,我练功练得多辛苦你们知道吗?”

薛丁低声:“这种辛苦,在下不敢知道。”

吕书贤走到薛丁面前:“你运气好你知不知道?你是当官的,你不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你也不知道被人打是什么滋味——当然,你也肯定挨过打的,可是那不同!”他直视着薛丁的眼睛,眼神倏然变得犀利而寒冷,“你或许是个好官,但那没用——如果有一天你不再作官可以来找我,我会好好教你一个江湖人是怎么讨生活的!”

薛丁还要再说话,却被小藿拦下:“老薛,你知道的江湖其实并不是他们经历过的江湖。”她的声音忽然低迷起来,“这就是我不抓他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是因为我知道他没有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吕书贤看着小藿:“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做亏心事?”

小藿笑道:“你若做了,还会在我面前如此坦然?”

薛丁却摇头——他怎么也不明白,眼前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小偷居然敢这样和一位大捕头说话。

他甚至还有些不能接受自己在请求他的帮助——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今天还没有回衙门,马正廉必然是催着老宋填尸格发送的,“雷神”是个扎手的角色,而他的时间却显然已经不多。

“当官的,那个玉儿是靠什么生活的?”吕书贤忽然问,语气很是不客气。

“有时替人缝补些衣物。”薛丁道,“不过每隔几个月落凤山庄的孟公子都会派人在城里发放一些钱粮,至于玉儿这里,也应该有那方面来源……”

门外有浅浅的脚步声,然后木门被推开。

玉儿站在门口,似是有些惊讶:“你们……”

她的右脸上有一大块皮肉模糊的毒疮,斑驳着有些细小的白色疤痕,有的却还是在隐隐地渗着血丝,她的手背上还有一块白色的烫伤,幸好是已经痊愈了的。

吕书贤直直地看着她,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直到小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才勉强低下头。

她才十七岁。

正是花样的年纪。

正是该灿烂着美丽着的。

可是她却显然已经不是了。

她的生活,她的命运已经让她再也笑不出了的。

但是她的眼睛却明亮,眼神却平和。

平和得没有一丝怨怼。

“玉儿,我们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薛丁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藿便扯住他,不再让他说下去了。

——让一个女孩子去回忆那样痛苦的往事,是一种怎样的残忍?

玉儿抬手,轻轻地掠了一下散落在脸颊两边的发,眼波清冽:“我知道了……没关系,已经那么久了……我会把我知道的尽量告诉你们。”

小藿一怔,她没有想到这个名字叫做玉儿的女子竟然会如此地坦然,竟然会如此地坚强。

她走到桌前,很慢。

很慢。

一跛一跛。

吕书贤已经不忍再看她,陆王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们曾经经历过很多的残酷,见识过大多数的人可能穷其一生也不曾见识的残忍,可是他们却还是不忍。

不忍看着这一个女子在他们的面前一跛一跛地走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地生活着?

玉儿把手中的竹篮放下:“今天,村里的青子家来了个客人,她送给我很多蘑菇——你们今天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

——待续——

p·s:

吞吞的笔名正式更改为“克莉斯塔利诺”,本文十分原创,绝非盗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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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媚点评:

唉,是原创不是首发呀。欢迎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