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谁也没有想到,韩玉梅能做出这样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那天,县里、乡里十几个领导来到张疙瘩村,现场办公解决韩玉梅的超生问题。几张桌子在村委会大院一字排开,后面是如临大敌般严肃的脸。村民都被大喇叭喊来,坐在高矮不齐的凳子上议论纷纷。今天的女主角韩玉梅打扮的花枝招展,好像不是解决她的问题,而是给她颁奖。和桌子后面的领导不同,韩玉梅俊美的脸上挂着谁也不理解的笑。就像今天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是来看热闹。
村支书孙福海先扭头问乡长:“可以开始了吧?”见乡长点点头,孙福海清了清嗓子,“各位父老乡亲,今天,县、乡两级领导到我村来现场办公,我感到非常荣幸。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领导百忙之中莅临我村指导工作。”几声稀里哗啦的掌声后,孙福海又说:“在开会之前,我首先做一下检讨。我们村出了这样一件大事,作为村支书,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天,我们都要认真上好这一课,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下面,有县委李副书记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又是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
李副书记抬手示意掌声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同志们,今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要现场解决韩玉梅的超生问题。同志们啊,计划生育搞了这么多年,我们县一直是红旗县、标兵县,没想到让你们村给‘黑’掉了。别的我不多说了,我想请韩玉梅同志当着大家的面认清错误,然后,落实罚款,再随我们去县医院,将怀孕的第三胎做‘人流’。好了,下面就请韩玉梅同志上台。”
众人的目光“刷”地一声射向韩玉梅。韩玉梅却不慌不忙,领着俩个孩子、抚摸着凸起的肚皮,慢慢地走道桌子前。
“在作检讨之前,我想先问领导一个问题,可以吗?”韩玉梅微笑着对李副书记说。
李副书记点了点头。
“我超生了,要罚款;那领导要超生了,该如何啊?”
“不管是那级领导,一律就地免职;情节严重的,交司法机关处理。”李副书记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说话算数?”
还没等李副书记开口,孙福海忍不住拍案而起:“韩玉梅同志,你这是对谁说话?懂不懂规矩?!”李副书记示意孙福海坐下,用手理了一下头发:“你说吧,包括我在内,谁超生了?”
韩玉梅慢慢的走到孙福海跟前,面带微笑地说:“福海哥,承认了吧,都到了这份上了,还让我揭发你?”
孙福海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韩玉梅,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孙福海顶天立地,我老婆从未偷生孩子。谁像你,一怀孕就跑得无影无踪,连拆了自家房子都不顾!”
“你老婆是没多生,可你不会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吗?”
“韩玉梅,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外面藏着女人?证据呢?当着领导的面,你给我领出来看看!”
“呦,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五年前,在村后的棉花地里,你连诱带吓,将一个黄花闺女糟踏,然后又将她嫁给你的小舅子?”
这几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村委会大院里炸响。村民们这下弄明白了,原来,韩玉梅是在说自己。因为她就是孙福海的小舅子媳妇。
“大家看看,我大小子像不像孙福海?”韩玉梅依然面带微笑,指着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大儿子,“你们看,我和我当家的都是单眼皮,而这孩子,你们看,是双眼皮。还有……”
“别说了,我看她是疯了!”孙福海嘴上声音大,但额头上的汗珠子也大,他想努力掩饰,可事与愿违。
李副书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桌子前面,看了一眼那孩子,又看了一眼大汗淋漓的孙福海,问韩玉梅:“你是说,这孩子是孙福海的?”
“不信,可以做亲子鉴定。我听说,那东西很准。”韩玉梅依然面带微笑。
“李副书记,你千万不要信她的,她……她胡说八道!”孙福海的声音都有点声嘶力竭了。
李副书记不理会孙福海,问韩玉梅:“你不会告诉我那个孩子也是孙福海的吧?”
“当然是。我韩玉梅虽然当不成贞女了,但也不会乱搞男人。”
“这么说,只有没生下来的是你丈夫的孩子了?”李副书记的问话里带有明显的嘲讽
“呦,李副书记真是抬举我丈夫了。肚里这一个也不是他的……”
“好,别说了。”李副书记心说都怪了,当官这么多年,头一会碰到这样的事。想到这里,李副书记对随行的公安局长魏泉说:“先把她带到县里,问清楚了再解决超生问题。”
在村民的哄笑之中,一溜小轿车卷着黄尘呼啸而去。
(二)
坐在小车里,韩玉梅禁不住失声痛哭。只有她心里明白,为了今天的表演,她“排练”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每次想起往事,都像有人在揭她的伤疤,然后,再往里撒一把盐……。
韩玉梅望着车窗外向后“刷刷”倒去的树木,思绪又回到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天,年轻漂亮的韩玉梅到棉花地里捉虫、打叉;天很热,棉棵又高,一会儿,她的衣服都贴在身上了,头发也被汗水湿得一绺一绺的。看看四下无人,她将裙子卷起来,塞到腰带里,只穿着一条内裤继续干活。
“小梅,捉虫啊?”
韩玉梅吓了一跳,分开齐到脖颈的棉花棵一看,不知何时,孙福海蹲在离她一步远的棉花棵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裸露的双腿。
“你?!”韩玉梅大惊失色,赶紧从腰带里往外拽裙子,谁知用力过猛,竟将内裤的松紧带扯断,内裤顺着大腿滑到膝盖处。韩玉梅一手护着私处,另一只手不知该拽裙子,还是提滑落的内裤,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孙福海故意往前挪了挪,两只眼睛贪婪地盯着韩玉梅的下身。
“你,你真不要脸!”韩玉梅含着眼泪低声地骂道。
“哎,我可是路过啊,无意中就看到了,你看,这是不是缘分?”说着,孙福海又向前半步,用手去掀韩玉梅的裙子,“不如我们……那个……啊?”
韩玉梅用手去挡,无奈力气太小。孙福海的手已抓住她的裙角。
“放开我!你这个臭流氓!”
“你说我是流氓?嗯,这就对了,既然你都说我是流氓了,我要不做点什么,岂不对不起这名字了。你说呢?小梅。”
“你敢,你要敢祸害我,我给你拼了!”。
“好好好,不做了,不做了。”孙福海松开手,“哎,小梅,你说我如果将你今天的‘好戏’给大家说说,会怎样?你看,还没结婚的大闺女,光着身子在地里干活……。唉,怕是好说不好听吧。”
见孙福海不再无礼,韩玉梅含着泪说:“大哥,我求求你,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这件事如果让我爹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
“哎呀,我这个人就是心肠软。算了,我不到处去说,更不会给你爹说。”
“谢谢大哥。”韩玉梅说着转身要走。却又被孙福海拽住了:“就这么走啊?你还没谢我呢。”说着,一把将韩玉梅抱住,压在身下。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你不得好死!”韩玉梅一边骂一边用力打孙福海的胳膊,这更激起了孙福海的兽欲。他将韩玉梅的裙子往上一掀,把她的双手和头紧紧裹住,使她动弹不得;然后,一下扯下她的内裤,塞进自己的衣兜里。
韩玉梅拼命反抗,但无济于事,孙福海像一条恶狼,光天化日之下,无耻地吞噬了她的少女时代……
临走时,孙福海扬了扬手中的内裤,对哭成泪人的韩玉梅说:“今天的事最好别到处乱说,不然,我就说你和我通奸。不信吗?有你送我的内裤为证!”
韩玉梅生在一个很封建的家庭,父亲韩震雷脾气暴躁,是一个典型的“大家长”作风。所以,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她知道,如果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后果会有两个:和孙福海拼命,然后将自己赶出家门。
晚上,韩玉梅偷偷躲在屋里以泪洗面。她不能让父亲和孙福海拼命,因为不管谁打死谁,都同样落个家破人亡;而她更不愿意流落街头。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牙齿捣碎,再咽到肚里。她原以为,孙福海沾了便宜,会见好就收,只要她不说、孙福海也不说,这件事就只有天知、地知。过几年找个对象,孙福海就不敢胡作非为了。
但韩玉梅高估了孙福海的品行。孙福海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时当着村支书,装得知书达礼;其实,背地里总做些寻花问柳的丑事。但这人城府很深,又总找一些胆小怕事的女人,所以,除了受害者,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丑行。这次,他之所以敢糟踏韩玉梅,就是知道韩玉梅不敢告诉家人。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一天,韩玉梅在村口碰到孙福海,孙福海见四周无人,从兜里掏出韩玉梅的那条内裤,冲韩玉梅扬了扬,阴阳怪气地说:“想不想拿回自己的东西?如果想,晚上到村西桃林第三行、第八棵桃树底下去拿。你看,我已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如果你不去,让别人拿去,那就……。”
整整一天,韩玉梅都在想孙福海说的话。他想,如果自己不去,内裤让别人拿去,岂不成了笑话,那她以后怎么在村里呆?但她就是没有想到,这条内裤是孙福海要挟她的工具,他怎么会轻易交给她呢?
吃过晚饭,韩玉梅悄悄来到村西的桃林,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见了自己的那条内裤。韩玉梅慌忙跑过去抓在手里,才知道上当了。拿在手里的,只是一片和那条内裤颜色相近的布头。
韩玉梅掉头就跑,却被一个人拦腰抱住。韩玉梅知道,是孙福海。
“别走啊,小梅,这么多天不见,难道你不想我?”孙福海厚颜无耻的在韩玉梅的脸上乱吻。
“你干什么?我喊人了!”韩玉梅吓得浑身哆嗦。
“喊啊!大点声,让全村人都知道,我们在这儿做苟且之事。喊啊!”孙福海说着,手已伸进了韩玉梅的衣服。韩玉梅想喊,但不知为什么却喊不出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对,这才叫乖。不然,衣服挣破了,怎么回家?那还不让你爹把你打死。”
韩玉梅只觉得自己的穴道被人点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躺在那儿任孙福海发疯似的折腾。
(三)
直到这时,天真的韩玉梅还认为,孙福海不会总缠着自己;她想,只要自己不再接近孙福海,孙福海总不敢找到家里来。但她这次又错了。
一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孙福海提了一瓶酒来到她家,要给他的小舅子提亲。话还没说完,韩震雷就急了:“你小舅子算什么东西!鸡鸣狗盗之徒也想当我女婿?死了你这份心吧。”
“哎,你没问你女儿,怎么就知道不行?你说呢,小梅?”说着,孙福海将手伸进兜里,拽出了那条内裤的一角,冲韩玉梅扬扬眉毛。韩玉梅想说不愿意,但看到孙福海的举动,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便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看,小梅都点头了。我看,就这么定了。”孙福海起身要走。
“你休想!”韩震雷见孙福海要走,送都不送,“该哪儿凉快到哪儿凉快去,别把我的门槛踩坏了!”
孙福海冷笑着走出韩家大门。
见孙福海走了,韩震雷的一肚子气都撒在韩玉梅的身上:“我说你这个妮子,今天是怎么了?他问你时,你为什么不回绝?我告诉你,你要答应这门亲事,就永远不要踏进这个门!”
韩玉梅不说话,只是哭。
“孩子,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妈吧?”母亲问。
“妈,没事,我回屋睡觉了。”
躺在床上,韩玉梅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孙福海还会故伎重演,来威胁她屈服。她差一点就要决定告诉父母那件事了,但她又一次否定了自己。因为,他实在不敢想父亲知道此事后的后果,以父亲的脾气,他是什么绝事都能办得出来的。到时,很可能真会弄个家破人亡。但她又实在不愿意嫁给那个无赖。
孙福海的小舅子名叫王二狗,在村里是“千夫指”的货色,好事没做过,坏事却做绝。前段日子,王二狗觉得手头紧,就将邻居家的牛牵到集上卖,没想到,被邻居逮了个正着;人赃俱获,王二狗没了话说,乖乖地将牛又还给了邻居。邻居知道他不是好鸟,也没把他怎么着,这件事就过去了。谁知,这小子觉得亏了,晚上睡不着觉,就拿把镰刀来到邻居的地里,将膝盖高的玉米糟踏了一亩多。庄稼是庄户人的命根子,你可以想象,第二天邻居看到后的心情。一气之下,邻居告到派出所,民警下来一调查,就查到王二狗的头上。这小子倒有骨气,一拍胸脯,将什么都承认了。民警将他带走时,王二狗对看热闹的村民一挥手,说:“大家都回去吧。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话一出口,民警都乐了,说:“没想到张疙瘩还有这么一个活宝。”
王二狗被逮起来以后,孙福海的老婆不干了,在家连哭带闹。没有办法,孙福海在乡里最大的饭店请了派出所所长一桌,许诺赔给王二狗的邻居500块钱,这事才算风平浪静。
以前,王二狗的这些事在韩玉梅看来,只能算是一个笑话,最多有点讨厌他罢了。但当她想到自己的一生可能和王二狗连在一起时,直觉得后背“嗖嗖”直冒凉气。她想,只要说服王二狗不答应这门亲事,孙福海那边就好说了。
第二天,在村口遇上王二狗,韩玉梅鼓足了勇气对王二狗说:“昨天,你姐夫去我家,给你……提亲……。你看……我看……”王二狗笑了,笑得有点瘆人。王二狗说:“什么你啊我的,有什么活说声就行。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韩玉梅的脸“腾”地红了,她生气地说:“王二狗,请你自重,我没说要嫁给你!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我也告诉你,韩玉梅,若不是我姐夫挡着,你早成了我的人了!我不是高兴得太早了,而是太晚了。我都有点等不及了!你答应不答应是你的事,但我要定了你!不信,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说完,王二狗还故意挡在韩玉梅的面前,直到韩玉梅哭着跑开,才哼着跑了调的小曲向远处走去。
韩玉梅哭着来到地里,但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干活。她坐在地头,左思右想,才发现,自己已成了孙福海网中受伤的猎物,无论如何也在劫难逃了。她想到了死。
但当她晚上将准备好的农药瓶打开,又犹豫了。她不甘心!与其现在死了让孙福海白欺负,倒不如搅他个天翻地覆、家破人亡后再洗清白。
韩玉梅咬破中指,在一块手帕上写下血书:我要报复!
(四)
“到了,下车吧。”
韩玉梅一看,轿车已停在县公安局的大院里。
“魏局长,回来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民警快步走上前,和魏泉亲切握手。
“别提了,长这么大,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魏泉回头一指车里的韩玉梅,“先把她带到预审科,我喝口水就过去。”
预审科里,当韩玉梅含泪将自己的故事简要叙述了一遍,魏泉和韩玉梅进行了下面一段对话。
魏泉:“你说三个孩子都是孙福海的,你丈夫知道吗?”
韩玉梅:“不知道。”
魏泉:“这就奇怪了。难道你们结婚这些年,就没有夫妻生活?或者,你丈夫是个不中用的人?”
韩玉梅:“他很正常,只不过他是我要报复的人之一,我要让他当不成父亲!一辈子都当不成!”
魏泉:“那你采取的什么方法?不和他同房?”
韩玉梅:“在我没有怀孕的时候,每天都偷偷吃避孕药。”
魏泉:“那我更不明白了。你天天吃避孕药,怎么坏的别人的孩子?”
韩玉梅:“孙福海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我知道,即使我嫁给了他小舅子,他依然不会放过我。所以,在王二狗外出鬼混的时候,我就停药,等着孙福海来找我。当然,这也是我报复行动中的一部分。”
魏泉:“现在你丈夫在哪儿?”
韩玉梅:“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这样,我真正的报复就开始了。”
魏泉:“如果你说的是实话,当初孙福海强j*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报案?”
韩玉梅:“刚才我说过,为了不让父亲知道。”
魏泉:“现在你不怕了?”
韩玉梅:“不怕了。父亲已于今年六月得癌症去世了。”
魏泉:“按你的意思,如果你父亲还活着,你的所谓的报复还是不能实施?”
韩玉梅:“那当然。”
魏泉:“那你当初嫁给王二狗的时候,就不担心你父亲出事?”
韩玉梅:“如果别人欺负我,父亲会跟他拼命的。可我自己愿意,父亲也没有办法。再说,和王二狗结婚前,我已和父亲闹翻,全村人都知道,父亲和我脱离了父女关系。”
魏泉:“那你报复的目的是什么?”
韩玉梅:“让孙福海家破人亡!让王二狗自食其果!”
魏泉看看书记员纪录的这段对话,又抬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韩玉梅,刚想说“如果对纪录没有异议,你就签个字吧”,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民警。
“你干什么,再跑,铐起你来!”民警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衣领。
“我是韩玉梅的男人,有件事我要问问他!”
“你是王二狗?”魏泉问。
“是,我是王二狗。不信,你问问她。”那个男人用手一直韩玉梅。
“韩玉梅,他是不是王二狗?”魏泉问韩玉梅。
韩玉梅点了点头。
“王二狗,你到公安局有事吗?”
“有,当然有。我是想问问,今天我老婆在村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说着,王二狗转向韩玉梅,“我听说你今天胡说八道,败坏我和姐夫的名声,有没有这回事?”
“有,但不是‘败坏’,是事实。”韩玉梅看都不看王二狗,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你个不要脸的臭娘们!我撕烂你的脸!”说着,王二狗挣脱民警得手,冲到韩玉梅跟前,打了韩玉梅一个重重的耳光。血顺着韩玉梅的嘴角流了下来。
“王二狗!这是在公安局,不是你家!来呀,把他给我铐到树上去!”魏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打我老婆犯了哪门子法?你们放开我!”王二狗抱着院里的大树声嘶力竭的吼道。
“你们看好王二狗。把韩玉梅也带下去休息,明天接着审问。”魏泉伸伸懒腰,钻进院里的小轿车,一阵风一样的走了。
晚上,民警将王二狗带进一间屋子。王二狗嬉皮笑脸地说:“警察大哥,把我的铐子开开吧。你看,这屋这么严实,我想跑也跑不出去呀。再说,我来找我老婆,又没犯法,让我跑我也不会跑啊。你说是不是,警察大哥?”
民警一听也是,就掏出钥匙打开了王二狗的手铐。然后,锁上房门,去值班室睡觉去了。
王二狗揉揉发酸的手腕,从内衣兜里掏出一把微型螺丝刀,将门上的玻璃取下来。伸出一支手,用万能钥匙轻而易举地打开门锁,偷偷溜出屋。他不敢往前走,躲躲闪闪地来到后院,看四下无人,后退几步,猫着腰,蹭蹭几下,就骑到墙头上,然后,一纵身,跳到墙外。
王二狗今天来时,已将一辆摩托车放到公安局附近的一个修理部里,说让换个火花塞。其实,是他县城里没有认识的人,觉得放到修理部保险。王二狗来到修理部,付了火花塞钱,然后,跨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出县城。
(五)
县城离张疙瘩村不到五十华里,只半个多小时,王二狗的摩托车就冲进了孙福海的院门。
孙福海今天好像得了一场大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韩玉梅会给他来这一手。他在村民的哄笑中回了家,见老婆正在家里哭天抢地。
“你这个挨千刀的!背着我做出这不要脸的事!你死外头算了,还回家干什么?!”
“你狼嗥什么?”孙福海正有气无处撒,狠狠地骂道,“听风就是雨,那个臭婆娘说我干了就是干了?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孙福海的老婆不再号啕,坐在地上依然抽抽泣泣。
孙福海心烦意乱地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他想,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自己以后还怎么做人。韩玉梅说那三个孩子都是他的,如果真是这样,这将是一笔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但他却不敢保证孩子不是他的,因为这些年来,他总是在王二狗不在家的时候去他家“关心”一下,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但究竟有多少次,他真的记不清了。
孙福海又想起了王二狗。他知道,王二狗知道这些事后,迟早会来找他。王二狗是一个无赖,平时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主,家里娶了个漂亮老婆,还总爱往别的女人怀里钻。但越是这样的人,越讨厌别人给他戴“绿帽子”。他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说不准会闹出个什么乱子来。
孙福海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王二狗会这么快地来找他算账。
“兄弟回来了。快进屋。”孙福海的老婆听见摩托车声,忙从屋里迎出来。
“我姐夫呢?”王二狗说着就往屋里走。
“奥,狗子来了,快快……”孙福海说着就去拉王二狗的手。王二狗把手往后一摆,躲开了。
“姐夫,今天我老婆说的可是事实?”
“我们……是不是先不谈这些……,你先坐,让你姐炒几个菜,咱兄弟俩喝几杯。”
“不必了,今天,我没有这个闲情。我就问你一句,韩玉梅说的是不是事实?”
“兄弟,你听我说,我……,她……她勾引我的。”孙福海说话明显底气不足。
“我不管!我只是问你,是不是在我们结婚前,你们就在一起了?就像那个臭婆娘说的?”
“这个么,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不如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啦一啦。”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王二狗上前一步,抓住孙福海的衣领子,“狗娘养的,用过的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狗子,你想怎么样?这些年我可没亏待你。你不要忘恩负义!”
“狗啊,有什么活好说,我们是一家人,可别伤了和气。”孙福海的老婆也在旁帮腔。
王二狗不听这一套,还没等姐姐的话落地,他的拳头已重重地打在孙福海的鼻梁上。孙福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骂了一句“狗日的,你打我”,顺手抄起一根顶门棍,冲王二狗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像王二狗这样的江湖混混,历来是吃软不吃硬;如果孙福海在挨了一拳后,说几句好听的,或许就不会造成太坏的局面。但孙福海在村里霸道惯了,哪吃的下这口气。情急之下的这一棍,把王二狗身上所有的劣性都打了出来。王二狗回身抓起一把椅子,一个泰山压顶,准确无误地砸在孙福海的头上,孙福海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趴在王二狗的脚下。王二狗还不解气,又在孙福海的背上重重地踢了几脚,才骂骂咧咧地扔了椅子。
“啊!狗子,你把你姐夫打死了?你……我的妈呀……”孙福海的老婆费力地将丈夫的身体反过来,把手放到丈夫的鼻孔上试了试,然后,趴在孙福海的身体上,哭天抢地。
这一下,王二狗也呆了。他原本也没想把孙福海打死,只是觉得心里有气发不出。他这样的人,对女人并不是太看重,很少因为女人伤了朋友间的和气。今天的结果确实有点出乎他的预料。他并没想一下把孙福海打死,他想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他不信,这三个孩子都是孙福海的。没想到,针尖对麦芒,结果,他竟失手打死了孙福海。
王二狗慌了,他不顾姐姐的呼喊,跨上摩托车,一溜烟窜了。
再说县公安局的民警,第二天一大早给王二狗送饭时,才发现王二狗逃跑了。他马上报告了魏泉,魏泉说:“抓紧派人去张疙瘩村,王二狗可能去找孙福海了。”刚放下电话,张疙瘩村的主任就打来电话说,孙福海已于昨天晚上被王二狗打死在家中,王二狗现已畏罪潜逃。
“立即通知兄弟县市的公安局,全力缉拿王二狗!”
魏泉放下电话,火速来到公安局,马上提审韩玉梅,想从她嘴里寻出王二狗的蛛丝马迹。
“孙福海被王二狗杀了,你知道吗?”魏泉两眼剑一般盯着韩玉梅。
“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昨晚王二狗逃跑时给你讲的?”
“我早在几年前写血书的时候就知道了。”
“韩玉梅,你能不能严肃一点!我们不是在开玩笑!”魏泉有点生气了。
“你看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韩玉梅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像孙福海这样的人渣,死有余辜。我只是遗憾,没有亲眼看到。”
“真是‘狠毒莫过妇人心’!”魏泉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狠毒?把我换成你老婆、你妹妹试试……”韩玉梅泣不成声。
“好了,我不给你饶舌。我问你,现在王二狗最可能去什么地方?”
“王二狗跑道哪儿我也不知道。”韩玉梅擦了一把泪,“但我能给你们提供几个他可能去的地方,兴许对你们有帮助。”
“好,你说吧。”
“城东八里庄的王强是他的把兄弟,大辛庄的辛连城也是他一伙的;另外,听说南水村还有他一个相好的,叫田翠花。……”
待韩玉梅说完,魏泉转身对一个民警说:“通知刑警中队李队长,按这几个地点去搜。各路口也要严加盘查,务必抓住凶犯。”
(尾声)
半年以后,将赴黄泉的王二狗,在市监狱的接待室里见到了来看他的韩玉梅。隔着有铁网的玻璃墙,二人拿起了对讲电话。
“谢谢你能来看我。你是唯一一个来这儿看我的人。”王二狗满脸忏悔的表情,和原来大不一样。
“我不是来看你的。”韩玉梅依然一脸冰霜,“我是要告诉你一个事实。这三个孩子根本不是孙福海的。”
“不是孙福海的?你是说,他们是我王二狗的孩子?”王二狗身体前倾,仿佛要突破这面玻璃。
“你也配吗?”韩玉梅轻蔑的一笑,“你和孙福海一样,想起来都让我恶心!我怎么会要这样的孽种!”
“你是说,除了孙福海,你外面还有人?”王二狗气的额头青筋突突乱跳,“你他妈敢给老子养汉!看我出去后不剥了你们的皮!”
“出去?你还能出去?等下辈子吧!”韩玉梅幸灾乐祸的笑了。
王二狗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气急败坏地问:“你!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要让你死不瞑目!在黄泉路上也不得安生!”
韩玉梅说完,放下话筒,头也不回地走出接待室,只剩下王二狗一个人在玻璃的后面咬牙切齿的骂。
几天以后,一颗子弹永远堵住了王二狗不干不净的嘴。
不久,韩玉梅和三个孩子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不过,张疙瘩村的女人发现,这件事以后,男人们规矩多了。以前晚上常出去喝酒赌博的,也像被什么定在家里的沙发上。晚上九点以后,除了有急事的,大街上再也看不到东瞧西望、溜墙根走的男人了。
-全文完-
▷ 进入水城子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