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一夜,井下的抢险告一段落,朱昊才返回市里。这一天一夜可苦了他,差不多就没休息过一刻。现在的紧急事故,领导大多在现场。要说,他们也算关心人的安全了。可平时却十有八九只看效益,不管生产安不安全。只有象这样出了大事故,直接危及到头上的乌纱帽,他们才有些惊慌。朱昊一进办公室就焦急、不安、惊恐。他人坐在办公室里,心却飞到了相隔不远的纪委的院子里,好几次,他真想找借口闯进去看看。由省纪委、省安监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来得比钱一说的还要快。调查组一到就立即封存了市主要领导干部的办公桌,查看日记、资料。矿长李世才一早就被调查组“请”去,半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情况不明!因为摸不到情况,他才更着急。他清楚要是李世才顶不住,结果意味着什么。虽然让杨洪发传去了意思,可毕竟没有多少把握。他既急,又很痛悔。他痛悔自己的一念之差,眼看着就毁了大好前程。朱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越想越后怕,不知几时,额头已经浸出了细汗。他一支不接一支地抽烟,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整个屋子里塞满了烟雾。
人最痛苦莫过于在焦急中等待。这时的朱昊就如一个癌症病人在等待检测结果,明知自己患的是绝症,但还是希望医生开出的检测单出现奇迹。
朱昊呆在办公室里焦灼的等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差不多精神崩溃,满屋的烟又加重了他的烦躁,他走到窗前,把窗子推开了一条缝,一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屋子里顿时清新了不少,额头的汗也随冷风过后干了。但恐惧仍在。不如再到井上去看看,管他爹死娘嫁人,要来的终归要来。这么一想,倒反胆壮了。他走出办公室,叫来司机,开着车重返沙河矿井------
朱昊今年36岁,在江口市干了一年半的副书记,就被调到这红河市担任市长,是全省最年轻的市长之一,前途一片大好。
朱昊来到红河市的第五天,就来到了沙河矿井调研。煤矿是红河市的经济支柱,他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熟悉情况抓起来。听过矿井负责人李世才滔滔不绝的一大堆光明的话,当然也叫了不少苦,诸如资金不足之类,他又四处走走看了看,见生产正常,也就满意地回去了。
第二天,李世才就来到朱昊的办公室,向他汇报煤矿扩股的事,并说给留了100万的缺。朱昊知道这几年的采煤业是个大赚钱的行当,只要投进钱去,利润就非常可观。但他知道这事不可为,就一口回绝了。这事原本就过去了,朱昊也再没去想它。
大约又过了四五天,朱昊正在办公室处理公文,钱一突然踱了过来,闲聊了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煤矿的经营上。钱一说相邻的江源市煤矿业向社会融资,吸纳闲散资金投入采矿业,产业发展迅速,拉动了经济的快速发展。说者有意,听者用心。过后,朱昊特别做了调查,对本市的情况心知肚明了。当李世才再次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投去了50万。现在看来,这50万也许就要了他的命!
“唉!”车到矿区时,一路想着心事的朱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啊,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不能太贪。”他皱皱眉,对自己说完这么一句,就直奔井口而去。
朱昊到矿井呆了一天。吃过晚饭后原本还要看看情况,这时接到钱一打来的电话,说是9点钟开常委会,研究一个紧急事。朱昊一看表,差15分钟就9点了,所以没敢耽搁立即返回了。晚上开这样的会肯定有重大的事,这个朱昊知道。可往常这样的事首先要开书记碰头会,书记副书记统一了意见才召开常委会。啥事这么急,连开书记碰头会都来不及,钱一在电话上也没说。
朱昊就这样一路犯着嘀咕走进会议室。
人到齐后,钱一干咳一声(这是他的老习惯),就开始开会。钱一表情严肃,手一举做了个手势说:“这么晚召大家来,是有一件异常紧迫的事要商量,这事关乎我们红河市的生死存亡,希望能尽快拿出办法。”他扫视了在坐的人后,又继续说道,“刚刚接到内线消息,中央煤矿安全生产督查组要来检查我市小煤窑清理整顿情况,后天就到。我市小煤矿大家心里都清楚,沙河矿井刚刚出事还没了结,这些煤矿都是上报要关闭的。这不仅牵涉个人利益,更重要的是关乎全市的经济发展。大家说说如何办好。”说完抽出一支烟点上。
一听是小煤矿的事,常委们立刻个个紧张,小声相互嘀咕,却没人大声发言。过了好一会儿,朱昊见气氛沉闷,就先提出自己的看法。沙河煤矿事故给他敲响了警钟,自己正在接受检查组调查,是凶是吉还不得而知。即便这次侥幸逃过了关,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故,乌纱帽就别想再戴了。他感觉到不能再这么走钢丝,必须痛下决心。这些小矿再不关掉说不准哪天还要出事。于是他说小煤矿的确存在不少安全隐患,比如刚刚出事的沙河矿。既然中央要求要关,那就按精神全部关掉算了。他这话一出,立刻引发震荡。
“都关了红河的经不就垮了?!”
“恐怕连吃饭都困难啰。”
“也许朱市长另有办法吧!”
常委们质问的,讥讽的,看笑话的,平常难得一见的样子都表露了出来。朱昊知道这些人不赞成关的原因。全市的小煤矿差不多个个背后都是这些人撑着,自己也不是在沙河矿入了50万元的股?关掉小煤矿,就等于断了人家的财路,谁会心甘啊!
钱一阴沉着脸,猛及着烟不说话。说话的人找不准他是什么态度,仅管嘴上说了,但还不激烈。一阵叽叽咶咶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冷场好一会,钱一才开口说道:“既然大多数人都不同意关,我看再想想别的办法行不行?”他的这话看似在征求意见,其实一听就知道他不同意关。有了他的态度,屋子里就不再是刚才的景况。“对对,搞点假的就应付过去了,其他的都能搞假,小煤矿咋不能?”“检查组又不在这住一辈子,先把窑口封了,等他们走了再干,耽搁不了几天的。”七嘴八舌的馊住意就出来了。
“关键是安全,象沙河煤矿那样出了事,谁负责啊?”朱昊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是市长,矿井出了事最大的责任人就是他,沙河事故已经提醒他:不能再犯昏!
朱昊的坚持让常委们很不舒服,出点子的人都脸色阴沉沉的闭了嘴。会议又冷场了。
“听说江源那边不久才出了事故,死的人比沙河还多,不晓得那边的小煤矿全关了没有?”过了一会儿,一个常委神态不阴不阳的说。话软软的,朱昊听起来却象钢刀。
“你们最近走过江源的阳山镇没有?那路才压得烂哟,一串串的煤车。”又一常委用眼斜斜的盯着朱昊说。
“人家那是大煤矿产的,是吧?”另一人接口道。所有听的人立刻“噴”的大笑。连钱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朱昊知道那些话全都是针对他说的,因为江源的小煤矿也没关,光阳山镇就几十个小煤窑。要是其他的事,他早就让步了,可这事不行,沙河的事还悬着呢。他正想说什么,纪委书记老唐发话了:“我看朱市长的意见应该考虑,小煤矿设施太差,安全的确无法保证,应该关掉。”
“关掉了影响经济发展,不关又责任重大的,既然意见不能统一,我看还是先应付了检查组再说吧。”钱一觉得不能让朱昊再坚持下去,把事情搞复杂了。他又不能不同意关。因为朱昊已经主张关闭了,他不同意的话,小煤矿再有事故,责任就全是他的。但真关掉小煤矿损失太大,他不会那么干的。
朱昊很了解钱一的心思,但这事非同小可,他不能让步。小煤矿太危险,说不定那天那个矿又出事。想到这里他坚持道:“我看还是老老实实关掉算了,免得上边追查下来不好交代。”
朱昊的坚持让钱一很恼火。他觉得朱昊在故意揭幕,和他作对,本来就严肃的脸变得铁青。他强压住不满,把想要发作的怒火硬生生的吞下,放缓语气问道:“全部关掉?”
“关掉!”朱昊也不看钱一,用斩钉截铁的语调回道。
“既然朱市长认为非关不可那就关吧。”钱一见朱昊的样子,晓得不能再说什么,只得依了他。其他的人见钱一软了,只好愤愤的不作声了。
常委会不欢而散,一部人更恨得咬牙切齿。
(末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吟媚]于2006-4-28 9:53:1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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