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为梅弟永华《亦雅亦俗斋诗文》写了一篇不像序的序,看着梅弟那毫无表情的面部肌肉,我知道是写砸了——那不是“不像”,根本就是“不是”,只是酒醉之后的呓语,全无伦次。想起来真是觉得对不起作者盛情相邀的一番心意。
不过,酒后吐真言,酒醉的呓语,也并非全无心肝。至少,所下的“冲淡”“纤巧”四字,是“酒精”考验之后余下的真实感受。
梅弟出生在关岭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长大之后,虽游学于苏州,任教于保定,但生活圈子逼仄,仅仅从课桌移到了讲桌。受此影响,他的诗文,也仅是个人一时一地感受的抒发。在异地的真切感受,他在《十年集》、《梅香癸未》中早已写完,现在的作品,即使写异地,已是回忆性质的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人是昔人非昔人,作品的纤细在所难免。不单是梅弟,包括我们一切生长于太平盛世的人,都会因生活的逸豫而丧失大创造的原力。古人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常常会羡慕“老三届”们经历人妖颠倒的剧痛,磨练出了许多豪情与真知;佩服西洋人在悲剧宣泄中创造出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荒诞和崇高所予的深刻与博大,是喜剧性的优美所无法比拟的。但我不想自找痛苦,也不想过乱世,在东方文化现世精神的熏陶下,我们只能守住眼前的一切,在春花秋月,沙漠苦旅中渡日。一朵豆豉花,一泓清泉水,一本书,一y*情……已足以让我们苦恼今生或欣喜片刻。你说纤细也好,卑琐也好,平凡也好,那不关我的事。永华的文章,题材上虽只嘲风弄月,但是真情灌注,故叙事委曲缠绵,抒情巧妙自然。诗词起步虽晚,而天趣迥出,这或者如王静安所言,是出世之人阅世不多的缘故。相反,他论庄子的一些文章,却如雾里看花,不得其本。所以我尝依名利双收的俗情劝其多写“新诗”,因为“诗”合于他的性情,而“新”有多数的读者,但他在师友文轩的影响下,每藉旧瓶装新酒,力为古诗,虽然酒挺香,但今人懒惰,还是怕巷子深的。
至于“冲淡”,一半由于天性,一半由于生活。永华虽生在经济时代,但自奉菲薄,常说白菜煮豆腐,便是佳肴;我们请吃馆子,还得注意不上狗肉河鱼之类的。他自称是素食主义者,以前没什么理想,近年可能被一些人和事刺激了,想作一番入城出城的壮举,学柔石说:“只要做起来”。觉醒了的永华,将来“冲淡”怕有些危机了。但我坚信,只要做起来,只要追求真理与艺术人生的初衷不变,冲淡也罢,狂且也好,终能得性情之正,艺术之真,何况,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本来就是艺术与人生的永恒规律。
至于作品的缺点,我不想多说,因为稚嫩与朴拙,深刻与肤浅,并不是外行所想象的那样有天壤之别的,相差其实只在一线之间,过或不及都会坠入魔道,读者自去评判好了。
序而又序,天下断无是理,足见我的外行。不过,把今早的感受写出,一是了却自家心愿,二是向作者赔罪。一而兼二,一序两写,平凡日子重叠过,也是艺术与人生的又一消遣法吧?
柴立中
2005年1月18日
于静修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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