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以为三十而立者,立功立名,成家立业也。虽不致大误,然圣人之志,恐不在斯。
而立之后,接着就是“不惑”。(不)惑者,心也,苟单以功名为事,何言心智“不惑”耶?则是所立者,必先立其心性,找出其精神价位(以吾常论,谓找准自家的精神“坐标”),树立独立充实的精神境界,完美的自我人格。
以身体而论,二十七八时,已觉大不如前。先是不敢洗冷水澡,天气反常,季节变换,先得考虑加衣裳,否则一感冒就是十天半月的,不上盐水瓶,单靠吃药不能痊愈。再加上六神无主,名心又重,这不?前两天与人牛饮,大醉吐黑,今天打嗝内腑还会疼呢。一方面是酒色香烟内蚀,一方面是工作繁多,缺乏煅炼,此消彼长,内外交攻,渐渐就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了。然三十岁之于人生,确乎是个开端,学识,经验才趋于完善,倘不能自我保重,是难有个完满的结局的。许多人中年弃世,大约由此。三十而立,心性倘或不立,则焉有从心所欲之一日也乎?
心性既立,则活人当是“役物而不役于物”的。孔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乐亦在其中”,显然是其修身养性,自我超脱的一面。倘只会民有难,葡伏救之,吾恐其不得寿终也。心性既立,人有主脑,不为无益之事,戒色戒斗戒怒,至少可以多活几年,把精力集中在正途上来,还可以做出成绩的。“从心所欲”是人生的极至,然要从三十岁做起,四十不惑了,五十去掉暴戾之气,乐天知命,六十便连“气”也消尽,不争乎言辞之短长(古人谓“气”是人生四大害之一,有以也;余三者为“酒”,“色”,“财”),心性平和,与物迁化,随物赋形,方能在七十时“从心所欲,不逾矩”。唐寅云:人生七十古稀,前十年幼小,后十年衰老,中间止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里过了,算来只有二十五年,中间多少奔波烦恼。三十岁,正是有用的季节,不宜妄自菲薄,虚掷光景。
夜很静,只有窗外传来水泥厂连绵不断的噪音,象流水,和仪儿偶尔的呓唔和咳嗽声,这时审谛自己,似乎洞见了朽坏的内脏,越发觉得生命是如此的可贵,而外事是多么的渺小。康德说:“灿烂的星空在我们的头上,伟大的道德法则在我们心中。”未免矫情,他不妨说发现了自我的价值,还要实在些。我服膺惠能的话:“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倘若没有一个精神、人格健全的人,道德法则也是不能存在的。
病态的活了三十年,如今略通世事,略识自己,这应该也是“立”吧。也许,一生功名皆为虚妄,唯有“志”是可立的呢。因为立功名,太靠运气了,太凭外物了,只有立志,才能自主扼住命运的咽喉。
二ooo年十一月六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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